夜,常宅。
送走羅炎,俊秀的臉浮上奸笑,心思盤算著:哼哼哼,明天他就變成市儈臉,不管他買什麼藥,一律漲價十倍,看這家夥還敢不敢來常氏生藥鋪。
這姓羅的說自己是玉器商人,腰上的確佩戴了不少的玉環玉龍之類,也不怕走在半路遭人搶劫。而且,他一雙賊眼隻往姐姐身上溜,看得他心火一把二把三四把,燒得旺極了。那群找骨頭的家夥今夜倒安分,沒再來當“夜門神”,反倒是姐姐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吃著吃著居然發笑起來,頰上紅通通的。
心思至此,常獨搖拐個彎,繞到微涼房前。
“唉——”未近房,一聲長長的歎息飄出。
“姐?有心事?”在窗口探看,常獨搖推門走進來。
歎氣的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他的叫聲嚇到,雙肩抽了抽,嗔責道:“你不去睡覺跑來我這兒嚇人啊。”
“你有心事?”打個小小的噴嚏,他倒了杯茶,“是不是……我今天自作主張請羅炎來家中做客,你不高興?”他隻是想看某個披頭散發的人變臉而已。
“羅炎?”誰呀?常微涼想了想,“啊,你說那位客人啊。怎麼會呢?芽獨搖,你能交朋友,我當然高興。朋友多,在外談生意也方便。”
在她腦中羅炎長什麼模樣還不太清晰,隻知道他的前額異常光亮。剛才吃飯,滿腦子回響著攝緹在耳邊輕輕說的那句話,又想到他肆無忌憚的吻,臉有些發熱而已。
明明這人不擅說話,可他的每句話卻總能在耳邊繞上三五十遍,害她想一下,再想一下,又矛盾又害臊……呀,不會臉紅得太厲害,獨搖瞧出什麼吧?
大眼瞟向弟弟,見他喝茶潤嗓,籲口氣,她試問:“獨搖,你……你找我有何事?是為了鋪裏,還是坊裏?”
“姐,咱們在一起沒必要成天說鋪裏坊裏的事。呐,你也別念賬本給我聽。”常小弟飛快搖手。
“行啦,你想聽,我這兒還沒賬本念呢。晚上的藥喝了嗎?”有人驅鬼,真不明白他在外麵守個什麼勁。
“喝了。”常獨搖點頭,“姐,晚飯就聽你歎氣,煩什麼,羅炎的事?放心,我不會讓他煩到你的,從明天開始,鋪裏的藥對他漲十倍,隻要他願意買,我還願意賣呢。賣到他身無分文為止,看他敢不敢來。哼!”他已經聽兔兔說了,那羅炎每天來鋪裏,一會兒洗頭藥,一會兒橄香散,再一會兒化淤膏,東西倒是買了不少,不過心術不正,他不歡迎。
“獨搖,他不是你新交的朋友嗎?”對朋友這麼狠?
“不是。”他斷然否定。
“那你為何請他來家中做客?”小弟請朋友做客家中,她這個姐姐當然歡迎。
“為了……”比較陰險的原因,還是不說為好。常獨搖腦子一轉,換了話題,“姐,你喜歡那個羅炎嗎?”
“不喜歡。”那羅氏公子……嗯,沒印象,她喜歡的人要高大老實,要身體健康、頭發細密,要……呀呀,又想起那個人了。
很好,姐姐不喜歡他解決起來也方便。嗯嗯,點著頭,常獨搖再道:“那……你喜歡有奇怪嗜好的家夥嗎?”
“奇怪嗜好?誰?”
“養了一隻狗的那人,攝緹。”常獨搖氣鼓鼓地說道,希望聽到的回答仍是三個字。等啊等,等啊……沒等到回答,他抬頭看她,發現她的臉紅成兩片。
不會吧?
“姐?”他輕叫。
“嗯?”
“你……你喜歡攝緹那種男人?”不是喜歡那家夥,隻是喜歡那種類型吧?常小弟在心中默念。
“……要你管。回去睡覺,生病了還到處亂跑,這麼拖著什麼時候才能康複?芽禿寶呢,怎麼沒見他跟著你?”臉紅的女子橫了自家小弟一眼,生起氣來,也開始動手推人。
天空已是墨色,玉兔彎出弧度,偶有輕雲飄過,掩去月光。
被強推出門的常獨搖看了看夜色,回頭道:“夜裏再聽到什麼聲響,大叫一聲,我立即趕來。”
“你怎麼知道一定會有聲響?不許亂說。”臭獨搖,存心想嚇她。偏偏那尊讓人心安的高大身影不在。藥鋪關門前,他隻說今晚不會有事,讓他們安心,便拈著那顆黑乳牙回客棧,害她想叫又叫不出口,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消失掉。
“兔兔呢?”常獨搖看了眼一邊的廂房,沒見到燈光。兔兔是貼身丫頭,她的房間就在微涼的隔壁。
“她去找陳媽了。”將他推出房,木門飛快關上。
房外響起短暫的腳步聲,常小弟的腦袋從窗子邊伸出來,叮囑:“有聲響隻要大叫就行,別怕。”
“知道知道。”揮手趕蚊子。
夜半,更聲敲響,驚動古榕樹上棲息的雀鳥,引來一陣“撲拉撲拉”的飛翅破空聲。驚飛後,鳥兒重新停在古榕上,四周慢慢靜下來。
兩尊比飛鳥大上百倍的黑影坐在樹幹上,無聲無息。
“撲拉——撲拉!”遠遠的夜空中,傳來鳥兒扇翅的聲響,風聲很大。
“撲拉撲拉!”扇翅聲又快又急,衝著古榕樹而來。準確些,是衝著常宅的方向急遽而來。
在月光的投照下,兩點黑影在常宅上方移動,似乎在找什麼。一個黑影似乎找到了,正要衝下,急速下落時,黑影突然刹住,並阻止另一個黑影下落。
猶如嗅到夜風中有危險的氣味,兩道黑影遲疑片刻,在常宅上空盤旋半天,似乎正在商討去留。繞了數十圈,黑影調轉方向,向來時的方位飛去。撲拉的翅膀聲由近至遠,再慢慢消失掉。
月色在雲中一閃一閃……
“看清了?”
“跑得倒挺快。”凱風諷刺地低笑,“木尊,沒想到這世上還存在這麼稀有的東西。待屬下追去看……”
“不必。”
“……看,沒準又發現新骨骼……不必?”凱風咬到舌頭。
“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話你想聽兩遍了?”漆黑的眸子沒空瞧他,說話間,人已跳落地麵,往常宅走去。
“木、木尊,等等我。”慢一步跳下,凱風追上前,“木尊,就算不找黑人骨,咱們木星骨宮的職責就是尋找稀有骨種,難得有新東西出現,為什麼不必?”
“我有說不找嗎?”他腳步未停,“他們跑不掉,你急什麼?”
“屬下不是急,隻是……咱們出來三個多月了,若隻為一副骨骼花去如此長的時間,太不值了。如今雖說找到了,卻是個小孩子,難道真要等他長大?若他一輩子健康活到七老八十,倒不如另找一副的好。我看哪,咱們還是多打聽打聽,探探他的父母或親戚,找到他家祖宗……就算真找不到,咱們不妨拿那稀有的骨種送給老主人。屬下記得清楚,骨骨閣中並無此種收藏。”
“你的話越來越多,也是入鄉隨俗?”翻過高牆,攝緹完全無視常宅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