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一一勾勾嘴角,諷刺地點點頭,“不必你刻意提醒,我時時刻刻都牢記著我是一個天生的錯誤。”
聞言,唐文朝馬上放低姿態,“一一,對不起,是爸爸對不起你,這不是你的錯,是爸爸的錯。”
“是嗎?如果我記憶沒出錯的話,你以前可是把錯誤全都推到媽媽身上。”
“一一,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就不要耿耿於懷了。連古人都說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又何必過於執著。”
唐一一嘲諷地望向他,“哦,那,我這個天生的錯誤,該如何修改才好?”
唐文朝搓搓手,望望門口問:“一一,尉遲先生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雇用關係。”
“雇用關係?這麼簡單?”
“你想要多複雜?”
“聽你阿姨說,在蘭花小館,他可是說你是那裏的老大。你知不知道蘭花小館的背景?你知不知道尉遲來是誰?他可是尉遲早的弟弟,是盛世財團的第二繼承人。你可知道盛世財團?據說它的資產高達五百億美元。聽聽,五百億!就算他隻擁有百分之一的股份,那也是五億美元。一一,雖然他是個瞎子,可我看他的樣子,生活自理應該沒有問題,你能住這麼好的病房,是他安排的吧?我看他對你不錯,你不妨多動點兒心眼把他弄到手,到時候一世無憂,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豈不挺好?”
唐一一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這個所謂的父親,氣到了極致反而笑起來,“是,到時候你會成為他的嶽父,你的藍天科技也可順利上市,而你也可以在那個女人麵前揚眉吐氣再也不用受製於人。”
唐文朝興奮地連連搓手,一迭聲地應:“對對對對對,到時候你一人升天,也仙及仙及我們這些雞犬。一一,這麼好的機會,你可要抓牢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唐一一緊捏著拳,忍住想要毆人的衝動,假笑道:“是,多謝父親大人指點迷津,一一記下了,你請回吧,一有好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動動腦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隨時給我打電話。記得,一有好消息,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一定。”
擠出這兩個字時,唐一一差點將牙齦咬碎。
嗬,這就是父親,她的父親!她竟然和他流著同樣的血!
當她餓得頭暈眼花去找他時,他無視她的蒼白虛弱,對著她就是一陣氣急敗壞地低吼:“一一,你想害死我嗎?沒我允許,你不準叫我爸爸。以後,我不去找你,你絕對不準來找我!”
當她凍得哆哆嗦嗦想聽聽他的聲音時,他不但沒有奉獻一絲稀薄的溫暖,反而咬牙切齒地摔掉她的電話,“你到底想害我到什麼時候?我不是你爸爸!我沒有錢!你不要再來騷擾我!”
當她生病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她央求著想見他最後一麵,他卻冷酷地托人轉告說:“等你真死了,我一定會去看你。”
她一次次抱著渺小的希望,以為這一次或下一次,他會對她有哪怕是一丁點兒的不同,可是,她總是在奢望,一次次地過分奢望。不曾想,在她早已絕望的時候,那個千求萬喚不舍現身的父親終於主動露了麵,隻是沒想到露出的竟是這麼猙獰醜陋的麵。
這樣一個無恥的人,為什麼是她的父親?為什麼她是他的女兒?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當一隻貓一條狗一頭豬,她也不願當他的女兒!
唐一一憤怒地抓起枕頭砸向門,胸中的火焰嘶吼著爆裂著迫切需要尋找發泄的出口。
該死的!她討厭聽到“瞎子”這兩個字!是瞎子怎麼了?是瞎子就活該被無恥對待?!是瞎子就活該被欺負到死?!是瞎子就活該接收她這個天生的錯誤?!
為什麼像他那樣的爛人像她這種根本不該出現在這世上的錯誤都可以擁有視力,為什麼像他那樣優秀高尚擁有完美心靈的好人卻偏偏無法視物?嗬,她憑什麼去親近他的溫柔,憑她是流著爛人血的爛人嗎?嗬,她有什麼資格!她有什麼資格去汙染他的美好純淨,她不配,她一點也不配!
唐一一發瘋似的把手邊能扔的東西全都扔了出去,然後奮力扯掉手背上的針頭,拽掉頭頂懸掛的吊瓶,隨著“砰”一聲響,玻璃瓶的碎片迸濺開來,藥液灑了一地。
尉遲來衝進屋時,隻見唐一一跪坐在床尾,淚流滿麵。
“一一?”
聽到他的聲音,她緩緩抬起頭,望向他的眸子水汪汪霧蒙蒙,幽幽又深深,盛滿了傷心和絕望。
“不要過來!”
眼見他就要踩到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她連忙出聲喝止。
見他腳下一縮,她心底發酸,哽聲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你出去一下好嗎?”
好嗎?好嗎?
他很想說好,可看到她臉上汩汩流淌的眼淚,他的腳像有自我意識般,自動自發地踩過滿地的碎片,站停在她身邊。接著,他的手也像生出了自我意識,五指很自覺地輕扣住她的後腦勺,攬過她的臉輕壓在他腰際,無聲撫慰。
他一句話也沒說,卻讓她讀出了N多情緒。
被他掌心熨帖的自己,好像是一個值得憐惜和好好珍視的寶貝。
唐一一抵著他的腰,用力咬著彎曲的食指,極力壓抑喉間的哽咽。可是,決堤的眼淚輕易就泄露了她的偽裝。
她不知道她的眼淚有多燙,是如何燙疼了他的心。
她以為他看不見,她就能在他麵前瞞天過海?就算他當真看不見,憑她拙劣的演技,他豈會察覺不出她的異常。就算他是個瞎子,他也隻是瞎了眼,而不是盲了心。更何況,瞎子的聽覺最是靈敏,剛才,他在屋外,聽得一清二楚。
從小到大,以各種目的前來接近他的人數不勝數,他時常覺得自己是“一次性用品”。在被一次次用完就丟之後,他學會了自我保護和防禦,微笑是他的武器,他用表麵的和善為自己砌上一堵牢不可破的牆,他在牆內閑閑欣賞他人的嘴臉,從來都是袖手旁觀疏於援手。
可是,現在,如果對象換成了她,他不介意當她的踏腳板或墊腳石,隻要她願意,他也願意,隻要她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