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野蠻遊戲(何錚)

楔子

七月的天空一派晴朗,湛藍的天幕上悠閑地飄浮著幾朵白雲。孩子們手中拉著長長的風箏線,在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奔跑、嬉戲著。

與外界和諧的氣息截然不同,在這所全城最好的市立醫院三樓的一間產婦病房裏,正充滿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喲,我當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長成這種皺巴巴的醜樣子?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瞧那幾根稀稀拉拉的黃頭發,還真是寧家出來的種!”說話的是一名風姿秀麗的少婦,生產後的調理得當使她的氣色已見紅潤。隻見她嗬護備至地摟抱著用粉紅棉布包裹著的嬰兒,一邊言詞犀利地嘲弄著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半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也是剛生產完沒多久,懷中是一個藍布包著的嬰孩。聞言婦人鳳眼一睜,立即不服輸地冷笑一聲道:“活像你家那小東西一生下來就白白胖胖長滿了頭發?臉色蠟黃得跟中了毒似的,瘦不拉幾個小老鼠崽子,鬼知道養不養得活?”

“你!”少婦氣得臉色漲紅,拔高了聲音道,“你們寧家沒一個好東西!讓你生個醜玩意,以後嫁不出去還丟人現眼!”

“嫁不嫁得出去也沒你的事,反正不會嫁你兒子!我家有的是錢,招百來個入贅的主興旺門丁都有剩!你還是多塞點補品好生喂養自家兒子吧,免得長成個癆病鬼,把早先年林有貴賣死力賺回來的那點積蓄都敗光了!”

兩人你來我往,一句比一句狠毒。

隔壁床位的阿婆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地出聲勸解:“哎呀,別給娃娃造孽了,剛生出來都是這樣的。我阿婆這麼些年來,都還沒見過長這麼標致的孩子……”這也確是實話,林家和寧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富家,自打懷孕開始就精細萬分地滋補調理,加上遺傳基因又好,生出來的孩子別提有多水靈了。可瞧瞧,從她們嘴裏說出來都成什麼樣了?

“要你管!這是我們兩家的事!”在一致對外方麵兩人倒是配合良好,異口同聲地將老婆婆的氣勢壓了下去。

阿婆連忙縮回了脖子,病房裏的其他人也再沒哪個敢充當炮灰了。

自打兩天前這兩家人入院生產後,這病房裏就沒一刻清靜過。真真沒見過這麼愛吵架的兩家人,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能鬥得麵紅耳赤,拚命往人痛處踩。而方才趁著丈夫爭先恐後去買補品的空當,她們便忍不住地到育嬰室將自己還沒見過麵的孩子抱了來,於是又引起了新一輪的唇槍舌劍。生孩子本來是喜事,弄成這樣又是何必?真不知兩家人上輩子是結了什麼不共戴天的仇。

這一點倒是沒猜錯,林家和寧家確實有仇,而且這仇還不是一般的深。雖然說最起初到底是因為寧家借了林家一棵大蒜沒還,還是林家借用寧家的茅坑結果摔進糞池裏去的事而結的怨已無法考究。但延續到今天已經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仇恨,彼此毫無道理地厭惡對方。

最初的林家和寧家本都是同一個村子裏的大戶,大概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所致,兩家從爺爺輩起看到對方家裏的人就要吐一口口水。誰想到全村唯二考上大學的就是兩家的孫子,好死不死考上同一間大學,互相追對方的女朋友又沒追到,結果隻能與愛自己、自己卻不很喜歡的女人將就著結了婚,也就是兩人現今的妻子。從此,由於兩個女人互相視對方為情敵,爺爺輩的仇恨得以進一步地升華和延續。好巧不巧地,在拚搏進取的大浪潮中,有多少人自主創業未果,反而賠得傾家蕩產,而林、寧兩家卻雙雙大賺了一筆,適時收手後又回到了同一個城市,看中了同一條巷道,林家住巷首,寧家住巷尾。不長的一條巷子,林林總總地布滿了兩家開的酒樓、茶館、超市賣場。競爭越發加劇敵意。而今連生孩子也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甚至同一家病房,足可印證了一句古話:冤家路窄。

“吵吵吵!你們還不能下床知不知道?抱著別人的孩子吵什麼?”冷著一張臉的護士小姐拿著注射器走了進來。

“什麼……”

“別人家的孩子?”

恍如一陣狂風掃過,吹起幾片淒涼的落葉。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藍布包的是林家的男孩,昨天下午十四點十分出生;紅布包的是寧家的女孩,比他小二十六分鍾,十四點三十六分出生。”懶得理那兩個瞬間石化成雕像的女人,護士麻木不仁地道,“看你們要不要換回來?我要打針了。”

……

此事矣矣。

隻可道,果然還是孽緣不斷。

七年後——

一輛黑色的奔馳緩緩地從上坡道滑下,停在了英傑幼兒園那座華麗的巴洛克式風格的大門前。與此同時,一台純白的寶馬從下坡道駛來,正對著那輛奔馳,也停在了小學的門口。

稍稍頓了頓,便從兩扇車門中出來兩位風姿卓越、保養得當的婦人。一樣是昂貴的名牌裙裝,吹剪得無懈可擊的發型,閃亮的高跟鞋,看似典雅高貴的氣質,卻被一見麵的唇槍舌劍給破壞殆盡了。

“喲,我道是誰呢,幾個月不見,寧太太的皮膚怎麼保養得像樹皮一樣?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呢!”

“林夫人才是呢!衣著品味真是越來越俗氣了,都快和這地方的鄉巴佬一樣了。”

“怎麼會呢?我這可是經過維也納著名服裝設計師專業指點過的,怕是寧太太你的眼光有問題吧?”林夫人雙手優雅地環在胸前,不無得意地說,“難得有假期,我們家小濤被推薦到維也納深造鋼琴,我就陪他去了。七歲就過了鋼琴十級的孩子可是少之又少,連國外的大師都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呢!”

“鋼琴這種東西連傻子都能學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家小夏啊,可是英國方麵強烈要求她去那邊學習舞蹈的,傑瑟琳老師還直誇我家小夏的領悟力強,身段柔軟得不可思議,天生就是舞蹈家的料子。”

“隨便撲騰兩下就叫做跳舞了?你可要當心啊,看她那樣就知道不會念書,別長成個草包就行了!”

“你才要小心自家兒子變成書呆子呢!成天悶不吭聲,得自閉症那是早晚的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寸步不讓,笑意盈盈的表麵下是刀光劍影、暗潮洶湧,直鬥得劍拔弩張、渾然忘我,一時間都把自己引以為傲的孩子丟在一旁,無暇顧及。

黑色轎車旁安安靜靜地站著一個白淨清爽的小男孩,像是對大人們的爭吵無動於衷。他低斂著一雙沉靜清澈的眼睛,徑自聽著自己的隨身聽。

“呀!小濤濤!”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雙小手,從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

伴隨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個身穿粉色洋裝的嬌小身影忽然跳上他的背,八爪魚一樣巴在他身上,親昵地搖晃著。

“寧夏。”男孩掙紮地鬆了鬆被她勒得快要不能呼吸的脖子,清秀的臉漲紅著。他轉過頭去,果然看到那張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臉。

“嘻嘻!我好想你哦,你有沒有想我?啊,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寧夏小巧的身體飛快地從他身上跳下去,不知從哪裏拖出來一個巨大的包包,她埋著頭在裏麵不停地翻找著,“我在英國有給你帶禮物哦,是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找到這麼漂亮的……”

林睿濤微微皺著眉,有些懵懂地看著她。

“呀,有了……鏘鏘鏘鏘!”終於找到要找的東西,寧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將手中的物體五十倍放大地送到他眼前,順便附贈命運交響曲的配樂。

是一個特大號的粉紅色海星!

林睿濤的表情一瞬間僵在那裏。

沒有經過加工製作的海星在死了之後會發出極其難聞的氣味,湊近了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這可是我特地抓來給你的哦!你喜不喜歡?”她滿臉希冀地看著他。

“我……不……”俊秀的臉上開始浮現陰影,他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想要搖頭拒絕。

“哪,送給你!要好好保管哦!”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強行將那顆海星塞進他懷裏,寧夏心情大好地仰天大笑三聲。他抱著那顆龐大的海星,欲哭無淚。

“寧夏,你跑到那邊去做什麼?還不給我回來!”口水戰中的母親終於發現身邊的女兒不見了,而且還是跑到敵方那邊去,連忙氣急敗壞地叫道。

“我才不要呢!”淘氣地做了個鬼臉,寧夏拉著林睿濤就往校門裏麵跑去。

他一手抱著海星,一邊被她拖拽著踉蹌地向前跑,模樣有些狼狽。

“睿濤,我說過多少次了,要你不要和那種野孩子一起玩,會被帶壞的!”林母在身後遠遠地喊道。

林睿濤回頭看了母親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下意識握緊了寧夏的手,被她拉著跑得更快了。

“喂,你說誰是野孩子!你家才是沒教養的小孩呢!”涉及自己的女兒,寧母立即發動攻擊。

“說的就是你,怎麼樣?!”對方同樣也是嘴裏不饒人。

新一輪的唇槍舌劍再次開始。而跑進校門的兩個小小身影,早已經沒了蹤跡。

寧、林兩家的交惡關係由來已久,可是對於兩個小孩來說,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

他們誕生在同一個城市,住同一條街道。因為兩家都是富裕人家,免不了就要拿孩子互相攀比,所以他們總是一起上全城最好的培訓班,上同一所貴族幼兒園,有期望以後也會上同一個重點小學、同一間中學。隻要能看得到林睿濤的地方,就有寧夏,他們的距離總是這樣不遠不近,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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