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個陌生人,佘應景本來不會有什麼好耐心,然而不知怎麼回事,她望著他一雙深邃的眼睛,竟覺得那裏麵沒有什麼是不能容納,沒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一顆猜疑防備的心也暫時安撫下去,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白先生卻沒有立刻說話,他雙手負在身後,微微仰頭,有些悵然地望著遠處。
“每次站在袁將軍的墓前,我都會想,不知當年袁將軍在行刑台上,是否也曾後悔?他曾想五年複遼,將後金軍隊遠遠趕離關外,保住大明江山,讓故國百姓不用再受戰亂之苦,卻不曾想過改朝換代亦是平常,到頭來,他保的江山,仍是失了,他保的百姓,卻罵他反賊內奸,爭相買他被割下來的血肉……換作是你,你會不會後悔?”
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低下頭來,望著佘應景。
“我不知道。”佘應景低聲回答,臉上是茫然。這個問題,其實在她心裏也問過千百遍,可惜……“袁將軍已經不在了,這世上也沒有人再能回答這個問題。”
“不錯,沒人能夠回答。”白先生悵然一笑,淡淡地說。
“不過——”佘應景臉上迷茫之色漸去,“我卻知道,將軍當年也曾辭官,也曾對整個朝廷失望,一心想遁入空門或是歸隱山林,然而皇上的聖旨一下,授他全權督師遼東,他就義無反顧了。”她低聲歎息,“不是沒有機會啊……可他最後仍是選擇了自己所堅持的。也許有的事,明明早已知結局,卻不能不去做。”
白先生若有所悟地微微點頭,也不知是讚同她的話,還是下意識的行為。不一會兒,他回過神來,直視佘應景,“那麼也就是說,就算你知道你會因袁將軍而有牢獄之災,是不是仍然會選擇遵守佘家的祖訓,守護將軍墓?”
佘應景微微皺眉,“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白先生看著她,歎了一歎,“也許你還得再進一次牢獄,而且這次是跟楊豁一起。”
“他真是這麼說的?”
聽了佘應景轉述的話,楊豁也深深皺起了眉。
佘應景頷首,疑惑地問:“我問他如何得知將軍墓的事,他不願吐露,我問他何以如此肯定和糰會借機找你麻煩,陷你入獄,他又笑而不答……這位白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楊豁坐到椅上,還是皺著眉頭,“其實白先生到底是誰,我也不甚清楚,隻知道他有普通人所沒有的能耐。這麼多年來,我從他那裏學到許多東西,然而他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經曆了什麼事情,我卻全然不知,他不想說,我也不便多問。本來我欲拜他為師,被他拒絕,我跟他便保持亦師亦友的關係交往了下來。後來我經商,初時年少資曆淺薄,很吃了些虧,但每到緊要關頭,都能得到白先生的指點,化險為夷,事實上,他是我最敬重最佩服之人。這幾年,我沒有再見過白先生,他隻告訴我一個地址,讓我有緊要之事可讓人送信給他。我的生意漸漸順了之後,沒遇到什麼大事,就一直沒去勞煩白先生,隻有前一次因為你的事找到白先生,將你的情況告訴了他。既然白先生說和糰有意要害我,我們就不能不防。事實上,白先生的預計,沒有出過一次差錯。”
“這位白先生,真這麼厲害?”佘應景卻有些不信。
“你會這麼問,是因為你並不了解白先生。”
“不過,寧可信其有,也好早做準備。”佘應景卻又如此說,有些擔憂,“我不知道白先生是從哪裏得知這個消息的,他說上次和糰欲奪我家房地,雖然被你所阻,但心裏卻有了懷疑,於是派了人暗查,將軍墓的事,和糰已猜到幾分,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危險了。”
楊豁眯著眼睛想了想,問:“那白先生說沒說這件事該怎麼解決?”
雖然這事來得突然,楊豁卻不怎麼擔心。在這個節骨兒眼上,白先生既然插了手,自然是他有了主意,誠心幫忙來了。
佘應景淺淺一笑,“你還真的挺了解那位白先生啊!他說的卻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什麼意思?”楊豁皺眉。白先生也越來越愛故弄玄虛,本來這事直接跟他說就好,卻偏偏跑去跟應景說。難道他真的打算這輩子都與他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