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夜色如墨。
整個流光府寂靜如墳墓,再聽不到一絲聲響。
在這樣的靜夜裏,一串馬蹄聲忽然響起,向流光府門外疾奔。
“姐姐別怕,我會保護你的!”葉無愁穩穩坐在馬背上,一手攬緊身前嬌小的葉雲蘿,一手熟練控製韁繩。
“嗯,我不怕。”葉雲蘿微微一笑,感受著背靠葉無愁的感覺。
嗯,無愁尚年少,身子骨畢竟比不得莫星辰高大勁挺,還略微單弱了些。她可不能靠得太實在,免得累壞了無愁。
正在兩人快要策馬奔出府門時,馬後忽然傳來怒喝——
“站住!該死的你們給我站住!”莫星辰奮力奔躍而出,怒火萬丈。
他真是太大意了,居然讓葉雲蘿和葉無愁下藥迷昏了全府的人!更讓他憤怒的是,連他也著了道!也不知道葉無愁下的是什麼毒,竟讓他一身內力全消!
“嗬,是殿下呀!”葉無愁手提韁繩,一個漂亮的縱躍回身,策馬站在門口,笑看著莫星辰。
“葉雲蘿!你想走?想就這麼我?”莫星辰不理葉無愁,隻是停下來,滿臉傷痛憤怒地瞪視葉雲蘿。
“是,殿下,阿蘿絕不願當殿下的妾室,也不想再呆在殿下身邊!今日離府,還望殿下成全,早些忘記阿蘿,以後再不要派人追尋。”葉雲蘿安坐馬上,靜靜瞧著莫星辰,心底滑過一絲隱痛。
“你會後悔的!”莫星辰聽她說得決絕,表情由痛怒而變得陰沉。
“不,阿蘿不會後悔。殿下,今日一別,後會無期!”葉雲蘿看著莫星辰淡然一笑,回頭輕聲道:“無愁,我們走吧。”
“好,姐姐。”葉無愁依言打馬回轉,向府外衝去。
兩人一騎堪堪要跨出府門,葉無愁卻忽然回過頭來,對著莫星辰大大咧開笑容,臉上神情充滿挑釁與譏笑,那誇張的、一張一合的嘴型,落在莫星辰眼裏,分明是四個字:她,是我的!
莫星辰勃然大怒。
葉雲蘿是他的!這輩子是!下輩子是!就算做了鬼,也是屬於他莫星辰的!
葉無愁今天敢這麼放肆地挑釁嘲笑他,簡直是在挑戰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底限!
他不會放過葉無愁,更不會放過葉雲蘿,絕對不會!
瞪著葉無愁緊攬葉雲蘿迅速離去的背影,莫星辰臉色陰沉,那一雙眼眸,卻似要激烈得噴出火來。
一段不寬不窄的山道,一條不急不緩的山溪奔流在側。
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駝著兩個少年男女,慢慢馳近。
粉衣少女嬌美絕倫、白衣少年清秀討喜,與兩側青山秀水相映,說不出的和諧與寫意。
“阿蘿,你累不累?我們下馬歇一歇、吃些幹糧吧?”馬背上,葉無愁感覺到葉雲蘿的脊背開始有些僵硬,便放緩馬速。
“嗯,好的。”葉雲蘿溫和一笑,點頭。
兩人跳下馬背,至山溪旁尋了一塊平整草地,洗臉淨手。
“阿蘿,我們已經離明珠城好遠,你不用再擔心啦!這裏已經接近大齊西北部,他一定尋不到我們的。”看葉雲蘿神色裏總有些憂鬱,葉無愁坐到她身邊,輕聲安慰。
“嗯,我知道。”葉雲蘿慢慢吃著幹糧,笑一笑,雙眼卻望著麵前清流溪流,有些心不在焉。
“阿蘿,我知道你又在想他對不對?”葉無愁有些難過,咬了咬唇,道:“阿蘿,他到底有什麼好?害得你無端受傷,又不肯娶你為妻,那種壞蛋你總想著他做什麼?”
“無愁!我……我不是在想他……”葉雲蘿回過神來,被葉無愁說得臉上一紅。
葉無愁輕哼一聲,道:“不是想他,那阿蘿臉上神情怎麼怪怪的?發呆那麼久,連裙子拖進水裏濕掉了都不知道!”
“我……”葉雲蘿一看裙擺,果然有一段已經拖進溪水裏沾濕,連忙提起來擰幹攤開晾曬,然後轉過頭,嗔怪地盯了葉無愁一眼,“你這個臭小子!看到姐姐的裙子濕了也不提醒,小心姐姐賞你糖炒栗子吃!”
說著,果真揚起手,扣緊纖纖玉指往葉無愁頭上磕去,一如小時候葉無愁頑皮時,葉雲蘿對他施以薄懲。
“我不要你再當姐姐!”葉無愁忽然小臉一沉,抬手牢牢抓住葉雲蘿的手腕,一個字一個字道:“阿蘿,我已經長大了!阿蘿以後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不然我會生氣的!”
葉無愁繃緊的小臉上,神情嚴肅認真無比。
“無愁?”葉雲蘿愣住,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是哦!自從流光府,這一路上無愁好像再也沒有叫過她姐姐呢!而是阿蘿阿蘿地叫,是無愁長大,想宣告成為男子漢了嗎?
可是,他再長大,還是比她小一歲,還是她的弟弟呀!
“阿蘿,你不要再喜歡那個皇子了,你喜歡我,好不好?”葉無愁轉而把她的手握緊按到胸前,鄭重道,“阿蘿,我喜歡你,從小時候就一直一直喜歡你!若阿蘿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專心專意對阿蘿,絕不另娶其他女子!”
“無愁!你……你在說什麼呀?”葉雲蘿不敢相信,看著葉無愁無限認真、絕不像開玩笑的小臉。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愁……和她一起長大的小堂弟無愁,在說喜歡她?
“阿蘿,你不喜歡我嗎?還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會照顧你、保護你?”小少年葉無愁得不到回應,頓時有些傷心,白淨秀氣的小臉上浮起難過。
“不不不,無愁,我喜歡你,也相信你的!隻不過……你一直是我弟弟呀!我……我……”葉雲蘿喃喃說不下去。
無愁還小,她不能打擊他太嚴重,生怕會傷了他的心,讓他有陰影。
“嗬,我知道了!是阿蘿一直把我當弟弟,所以一時間接受不了是嗎?沒關係,我會等的!”葉無愁一聽,臉上難過神色頓時消除,重新笑了開來。
“嗯……好。”葉雲蘿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是笑笑。
葉無愁微笑著,湊到葉雲蘿身前,盯著她雙眼道:“阿蘿,那我現在可不可以親你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然後,不等葉雲蘿回答,便俯身親了上去。
一個少年幹淨的、清澈的吻,帶著葉無愁身上的青草香氣,落在葉雲蘿的臉頰上,其中蘊涵了葉無愁所有的依賴和信任。
葉雲蘿無法真正生氣,隻得笑嗔:“好啦阿愁,你再鬧我可要生氣啦!”
葉無愁偷親得手,滿心歡喜,快樂得眉眼彎彎。
這樣,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徑向大齊的東北方而去。
中途,為了趕路投宿方便,葉雲蘿又換上了男子衣物,隻是被葉無愁極力反對,沒在臉上塗沫易容藥物。
按葉無愁的說法,那是暴殄天物、糟蹋美景。
這天傍晚,兩人走入了一座小小城鎮,看街道兩邊的商鋪倒也熱鬧,便不急著尋找宿處,而是牽著馬,一邊看熱鬧一邊往前走。
“咦,那裏怎麼回事,一大堆人圍起來了?”耳邊聽得吵鬧聲,葉雲蘿抬眼往街道遠處望去。
“反正也沒事,去看看吧!”葉無愁見葉雲蘿好奇心起,便順著她的性子。
待兩人拴好馬匹擠入人堆,看到的卻是一番讓人怒氣橫生的場麵。街道中央,竟有七八個身材高大、服飾鮮明、騎著駿馬的異族男子,正為難一個倒在街心的瘦小男孩。
為首的年輕男子衣衫最鮮亮,馬匹最強壯,長得濃眉深目,正高高揚起手中馬鞭,不斷向地上衣衫破爛、灰頭土臉的男孩劈頭劈臉抽下,一邊抽,一邊用音結怪異的語言斥罵著。
“啊!好痛!救命啊,娘……”地上的男孩看起來隻十三四歲年紀,已經滿臉滿手都是血跡,翻滾間又沾上土塊塵灰,其情狀令人慘不忍睹。
旁邊遠遠圍觀的數十個大齊百姓雖然都麵有怒色,但竟無一人敢上前製止。
這座小城地處大齊西北,離邊界不遠,常有蒙胡商隊經過。蒙胡人通常悍勇暴躁,平日打鞭打民百姓已是司空見慣,連官府來人也無辦法管束,一般人又怎敢上前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