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侯走進來,他仍身披重甲,顯然剛剛抵京,不及更衣,不過腰邊佩劍已除,他一看到瀾帝便行三跪九叩之禮。
瀾帝安坐著受了,嘴裏卻說:“這裏又沒有外人,都是股肱之臣,驊侄你行家禮就行了。”
英驊起身,微微一笑。他臉上有新掛的彩,傷在眉心,因他皮膚白而緊膩,看上去眉心那道紅痕倒像是描畫的巧妝,故意惹人讚歎。
瀾帝給英驊賜了座,英驊大大方方坐下,依次和各位大人打了招呼,最後對乜崇愚一抱拳,“乜將軍。”
“最後才招呼到我,真是親疏有別呀!”乜大將軍道,臉上皮笑肉不笑。
“自然是親疏有別,”英驊不緊不慢,大大方方,“我與大將軍同為武將,更曾共同退敵,豈不更親切一點?”
乜崇愚道,“不敢當不敢當!當日戰事接近尾聲,我軍勝局已定,鎮南侯才領兵姍姍來遲,我對鎮南侯人品十分信任,換作別人,我一定扯開嗓子罵人了,這是來打仗的?趕這麼巧,是來搶軍功的吧?”乜崇愚指的是三月前和焰赤族的那場爭鬥。
在座的眾位大人不敢介入這場口舌之爭,一起眼觀鼻鼻觀心。瀾帝則是一臉饒有興味的表情,他很想聽聽年輕的鎮南侯怎麼應對乜崇愚的言語挑釁。
英驊爽朗一笑,“是我的軍情有誤,一直誤會大將軍去焰赤是為了借兵,導致後來貽誤戰機,未能及時趕到,還望大將軍海涵。”
乜崇愚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當日去焰赤確實為了借兵抵禦黑水族的大兵壓境,卻因赤焰族長要求嬌娘獻歌獻舞而與之反目,最後大打出手。
“將軍所佩是否為微眉刀?果然好刀!輕巧又沉毅,綜合了刀劍兩種兵器的優點,好!好!”
“我的刀都還沒出鞘,你也看得出好?原來鎮南侯這麼擅長於鑒賞刀鞘!”乜崇愚嘿嘿冷笑。
英驊還是氣度高華,通身都是王族子弟特有的清高,“怎麼,乜大將軍還想當著聖上的麵出刀不成?”他一臉好奇的表情,配上他年輕稚嫩的臉龐,一點都不像是故意偽裝出來的。
“怎麼?我還怕了你不成?!”乜崇愚拍案而起,同時拔刀在手。
啪嗒。
英驊立即歎了一聲可惜:“我僅是想向大將軍敬一杯酒,大將軍何至於用刀來擋?大將軍未免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現下,酒杯也碎,刀也斷了,多麼可惜!”
當英驊說出“刀也斷了”的時候,滿座皆驚,瀾帝的目光也緊盯在乜崇愚已經出鞘的微眉刀上。看起來並不像斷了呀。
“哈哈哈,無知小輩,我的微眉刀是說斷就斷的嗎?”乜崇愚狂笑著舉刀,卻僅舉起一支刀柄,千錘百煉的微眉刀竟然真的齊柄折斷了,“你……”
“哎,可惜,真可惜!”英驊還在那邊一本正經地歎息,“聽聞微眉刀要麼不出鞘,出了鞘必然要飲血方回,眼下卻怎生是好?這樣吧,”英驊一邊說一邊抬起一隻手,他的手略小,很白淨,手心有幾個繭子,舉在耳邊,像是風流公子要對月起誓一樣,“放在這裏吧。”
折斷的刀身突然離地而起,飛落在剛剛賀相裂頭而死的地方。
“也算是飲了血,不枉此行。”英驊用很體諒的口吻說。
乜崇愚氣焰頓減,英驊一出麵就露了兩手絕技,酒杯斷刀刃,徒手吸刀身,英驊的內外功的修為都到了能彈指間取人性命的地步,乜崇愚遠遠不及,眼下的情勢對他大大不利,如果瀾帝下個指令說,英驊,殺了乜崇愚,乜崇愚自問無力閃避。“臣突然還有緊急軍務沒有處理,臣告退。”好漢不吃眼前虧,乜崇愚欲走。
“乜大將軍,”英驊一副為難的樣子,“此次我回京,帶了五千精兵,我知道大將軍的三十萬大軍全部駐紮在城郊大營,我猜測大將軍沒有地方安置我的人馬,於是率兵入城駐紮,冒犯之處,大將軍海涵。”
乜崇愚如芒刺背。五千精兵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怎麼從南流一路開進到京都,他竟然一點消息都沒得到?難道說英驊的手下都和他一樣有飛天遁地的本領不成?
“哦,還有,乜大將軍,為了路上方便,秦偏將讓我的手下打扮成乜家軍的樣子,一路隨著大軍行進,我知道大將軍差秦偏將統領五千兵馬斷後,其實我南流守軍和乜家軍一樣,都是瀾帝的兵瀾帝的將,誰斷後都是一樣對不對?”
乜崇愚冷汗順著背脊直落,原來是他的親信出賣他,秦守誠一向對他忠心耿耿,怎麼會被英驊收買了?“好個‘路上方便’!”
“還望大將軍不要怪罪秦偏將,他與我飲過幾杯酒,將我引為知己,要與我同生共死,還說日後都聽憑我差遣呢。”英驊的表情顯得十分無辜,似乎不明白別人為何要這樣善待他。
“定南侯真是得盡人心,若你成為一國之主,必然是眾望所歸。”
乜崇愚此言一出,瀾帝的臉色不由一變。英驊卻好像完全沒有聽懂乜崇愚的暗示,還是一臉坦然,眼光明澈,像透了那種一腔熱血,滿心純真的年輕人。
乜崇愚詭笑一下,一邊朝外退,一邊對瀾帝說:“皇帝龍膽,一點都不怕引狼入室呀。”
瀾帝低下頭。
英驊朗聲道:“乜大將軍這樣就想走了?”
“你還想如何?”乜崇愚臉色大變。
“在皇帝麵前如何進退,難道還要禮部官員再教乜大將軍一次嗎?”
乜崇愚滿臉紫漲,瀾帝笑看他,滿眼的嘲弄。乜崇愚看了看在座的官員,武夫本色盡現,“老子不跪,你奈我何?”
瀾帝又笑眯眯地看向英驊。以英驊那身上天入地的本領,要逼乜崇愚下跪還不易如反掌,英驊和乜崇愚鬧得越僵越好,鷸蚌相爭漁夫得利。
英驊似乎洞悉了瀾帝的用心,又揚唇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似子夜星光,“乜將軍是前輩,英驊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奈何乜大將軍呀。”英驊一邊說一邊離席相送,一躬到底。
乜崇愚傻了眼,瀾帝也笑不出來了,隻有英驊一直笑得很開心。
獨益發現自己被軟禁,是在他執意要求回家,結果門口多了兩名守門的粗壯女婢。
獨益說:“我倉促出門,沒向母親交待行蹤,她年老體弱,幾日不見我一定擔憂,極有可能貿然外出尋找,我實在放心不下,請你們放我回去與我母親見上一麵。”
兩名女婢就像泥塑般站著。獨益想硬闖,女婢們竟然一人擎出一把刀來。
獨益膽怯,隻好退回去。他實在搞不懂乜夫人把他囚在這裏是要做什麼。
嬌娘拿起一麵橢圓小鏡,鏡後雕金嵌玉,鏡前倒映她的麵影,卻比金玉更燦然。照理,她易了骨應該變得醜一些,她螓首娥眉懸膽鼻,配上圓潤的鵝蛋臉,故才顯得完美無缺,不料削成尖薄臉後,她眼睛顯得更大更幽深,鼻子顯得更挺更直,別說變醜,簡直美上加美,她本來夠嬌媚卻不夠柔弱,易完骨卻把缺的那三分柔弱給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