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朝陽倏起，冉冉穿梭雲層之間。
晨光清靈。
江麵上遠遠迎來一艘不同尋常的船隻。若素依然隻守在船頭，晨曦中，儼然熟悉的麵孔漸漸映入眼眸之中。
他立起身來，舉眸眺望。
隻見來人當中，竟是他無比熟悉的執杖堂的師叔師弟們，大家一臉肅然，使船隻迫近他的江舟。
忽然而來的敵意，從一警覺地轉醒過來。她一張眼睛，翻身坐起，倚著矮桌，靜聽船艙之外的聲響——不知這次來的又是什麼人？她唇角向上一笑，無比幽豔。
船隻停當，首先一張骨骼精瘦的容顏落入眼簾，那正是執杖堂的主事僧人——苦寂。他雙眉一揚，雙目精光迸出，看住若素問道：“若素，你可知道自己的過錯？”
從一聽著，在船艙裏一冷臉。
若素微微一笑，卻是不答話。神色之間既是恭敬又是平靜，微微一躬身，合十說道：“弟子若素見過苦寂師叔！”
苦寂麵無表情，依然用著平板無起伏的聲音說道：“你既喊我師叔，卻不認錯，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道理？”
若素搖頭，回答道：“沒有！”
“既然沒有，那就此隨我回若華寺聽候處罰！”苦寂聲色俱厲，人人都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嚴厲，若素就此回去一定免不了一趟嚴厲的執杖。
從一一聽，挑起了眉頭，她倏然起身，便要出去，卻聽見若素淡淡地說道：“回師叔話，師侄此刻不能走！”
她聽著，心中一喜，又是嫣然一笑。
苦寂的臉色更甚，盯著若素問道：“為何不能走？難道江湖上的傳言皆是真有其事？”他這麼一喝問，令在場的人都是心頭一跳！似乎他隨時都會長手一伸，將若素提過船來，狀似修羅！
若素卻是怔了一怔，反問道：“什麼傳言？”
苦寂濃眉倒豎，怒不可遏。
他身旁的小和尚若靜急忙說道：“若素師兄，你是真的不知道？江湖上這幾天都傳遍了……傳遍了你和聖火教那女子的事情！這事情，整個江湖都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都已經成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還待再說，苦寂忍不住哼了一聲，隻覺臉上無光。
若素聞言，微微詫異，皺眉問道：“他們說我和虞大小姐怎麼了？”
苦寂望住他一臉的靜然，不由稍稍按下了心中的怒火，向若靜說道：“你告訴他！”
若靜得了令，就又接嘴說道：“江湖上傳言，若素師兄身為佛門弟子卻不潔身自愛，好比江湖浪蕩子弟，受虞姓妖女美色迷惑，枉顧清修戒律，與之狼狽為奸，離經叛道，棄我正義之道不顧，羞辱我佛家弟子的清譽，如此敗類……實在……實在是人神共憤！”
若靜說完，隻看見若素的臉上一片蒼白，不知道他是怒，是氣，還是羞愧？若素渾身一顫，自己的同門尚如此說，江湖上流傳的穢言穢語隻怕比此還又更不堪吧！自己一心守道為道，想不到卻引來如此汙蔑之言，縱然是一身清白，也如入泥潭，身不由己。
若素緩了緩神，抬頭問道：“方丈知道了嗎？他怎麼說？”
苦寂應聲道：“方丈師兄此刻正在閉關參禪，此等汙穢之事不必玷汙他的耳目！”
從一在船艙裏早已聽到了一肚子的火，此刻，一揮簾子，輕飄飄地縱身出來，身姿翩逸，恍若如仙。她在若素身畔一站，衣袂飄飄，盈盈一笑。眾人隻覺眼前驟然一亮，宛如麗花綻放，祥雲初開，都是不由一陣驚歎，這女子如何看也不像是妖邪女子，一雙眼睛清澄明光，嫣然帶笑。
卻聽她說話道：“這位大師，隻怕我與若素的事情未必會玷汙了方丈大師的耳目，而是玷汙了你的耳目！方丈大師心澄眼明，慈悲為懷，胸懷寬廣，靈台一片空明，不似有的人誤信謠言，萬般猜測，內心實則汙穢不堪！”她的聲音輕輕然無力，說的話卻是令人一片嘩然。
再望向她時，一抹邪氣流露於眼角眉梢，笑意嫵媚非常。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妖女！”苦寂冷哼一聲，說道，“今日本座來修理本門弟子，容不得虞大小姐插手！至於他是被人汙蔑，還是自身不正，本座自會問個明白，容不得虞大小姐多嘴！”
從一被他的一頓嚴詞搶白，臉色一變。忽地一笑，她豈能容他們就此將若素帶走，要是如此，以後隻怕也再無相見之日了，她好不容易將他威脅在此，豈能容讓這一群禿驢來搗亂，功敗垂成？心念一轉，當即笑了起來，長袖微微掩嘴，說道：“這位師叔，若然小女子當真與若素是清清白白的，那自然是你們門內的事情，我不容置喙……但是……”
她的話尚未說完，眾人已是臉色一變。本來還在懷疑的心思，都是一下子蹦跳了起來，難道傳言竟是真的？人人轉目望著若素——
若素的臉色更是蒼白異常，回眸凝視著從一，他張嘴欲言。從一把他的神色瞧在眼裏，卻是搶著他的話，說道：“我端給你的酒是否喝了？我吻你的時候是否拒絕了？”她看住若素啞口無言的怔忡模樣，默然一笑，轉眸看住前麵的一眾老老少少微微臉紅的和尚，輕聲問道：“酒戒，色戒，他都為我破了？如果我說他與我之間仍然是清清白白的，恐怕大家也要不信了吧……”她一轉聲調，“更何況我們在船上日夜相對，長日漫漫，黑夜茫茫，難道就真的隻講觀音經文嗎？
她的話點到為止，唇邊笑意含而不露，一副嬌羞模樣迷惑眾人眼睛。
若華寺的同門們都是睜大了眼睛，瞪視著百水也洗不清嫌疑的若素，臉上都是露出一種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懷疑他的神色。
苦寂一聽火冒三丈，大喝一聲：“把這個不肖弟子抓起來！”
眾和尚一聽，紛紛應了一聲，衣衫一展，躍過了江舟。
從一一把護在若素跟麵，看似在維護他，卻是小聲說道：“若素，今日你要你的同門在此與聖火教教眾生死相搏，還是要他們安然無恙？”
若素一聽，雙手握住了拳頭，衣袖微微地擺蕩。
此刻，她也顧不得了這許多，她就是要留住他，留住他在身邊！她不相信他對她一點情意也沒有，隻是時日而已，隻是要讓他自己慢慢地向她承認而已！不然，那天晚上，她吻他的時候，為什麼看見他眼中的晃蕩？他不是一直平靜如水的眼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