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晚上。
夜色沉沉,直迫人心。
已經臨近午夜,黑壓壓的天空完全察覺不到半顆星子,城市仿佛蟄伏在暗夜的巨大生物。
一溜串兒的路燈仿佛詭譎的眼睛,泛著朦朧的光,遠遠看去,像是巨大的百眼怪獸,會在某一刻驚醒,發出讓人膽寒的吼聲。
風聲獵獵,掠過城市的上空,打著旋兒,繞著圈子,穿堂過巷,撥動了樹上的殘葉,發出了奇怪的哨聲,驚得夜棲的鳥“呱”的一聲,乍然飛離,在城市上空形成暗淡的影子。
飛鳥消失的瞬間,長街盡頭,遠遠走來一個帶著滿身酒氣搖搖晃晃的身影。
是個普通的男人,手中依舊拎著酒瓶,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步三晃,出現在這樣的時刻。
他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時間,酒精麻痹了神經,於是他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但是口齒卻越來越不靈活,根本分辨不清楚他到底在唱什麼。
含糊不清的歌聲回蕩在街道上空,越發顯得空曠孑落。
古怪的聲音驚動了暗夜的行物,撕心裂肺般的貓叫聲乍然響起,男人不耐煩地抓起酒瓶繼續灌酒,一邊嘟嘟囔囔地四下裏張望。
就在他身側不遠處,圍牆之上,驀地出現了一隻貓的影子。
黑色的貓。
被路燈的光所映照,它的瞳孔在這樣的夜,閃出綠幽幽的兩點光芒。
男人睜著醉意的眼睛提了提手中的酒瓶,發現已經空了,於是順手朝那隻貓砸了過去。
“啪”的一聲,是酒瓶碎裂的聲音。
黑貓甩一甩尾巴,輕巧地轉了個身,伸出舌頭舔了舔爪子,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幽幽的兩點綠芒被微微壓住,一副悠閑無比的樣子。
居然被隻貓戲弄了……
男人酒意上來,驀地大步走過去,想要抓住圍牆上的貓好好教訓它,可是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黑貓卻突然縱身一躍,跳入了圍牆內的院中。
男人徒勞地圍著那院牆轉了一圈,卻一無所獲。
院中那隻貓的聲音再度傳來“喵嗚喵嗚”的,仿佛帶著微微的嘲弄。
在酒精的強力刺激下,男人憤然試著去攀那圍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試了幾下,他居然半個身子都掛在了那圍牆上,但是也就是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仿佛直到此刻,他才察覺到剛才的貓叫聲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院中黑洞洞的,他眯起眼睛找了半天,可是根本看不到那隻貓可惡的身影。
奇怪,這該死的貓去哪裏了?
心裏忍不住冒出疑問的泡泡,男人困惑地抓了抓頭,卻突然感覺到右肩被人推了一下。
仿佛有什麼冰涼一線的東西隨著剛才那一推之力爬滿了他的肩膀,男人莫名地打了個寒顫,隨即胡亂地朝後揮了下手,並沒有太在意,依舊朝院中張望。
右肩上的觸感卻再度傳來,這次分外清晰明顯,他被那麼大力一推,差點摔下圍牆。
大怒之下,他驀地轉頭,眉頭緊壓眸子,“找死啊,推老子幹、幹、幹……幹……”
啊?那是什麼!
未吐出的字,被那一瞬間急劇湧出的恐懼壓縮在喉腔內,他仿佛瀕死的魚,張著嘴巴,大口地喘著涼氣,瞳孔急劇收縮,看著那懸在他上方的東西。
一件衣服……
普普通通的男式灰色棉質襯衫,裏頭空空蕩蕩,完全看不到任何人形的四肢軀幹,沒有頭,沒有手,沒有腳,可是卻仿佛被什麼人穿著似的鼓漲漲的完全不借助任何外力地憑空懸在他身側。
有試過被一件衣服像人一樣盯著看的經曆嗎?
恐怕不會。
但是此刻,他麵前的這件衣服,卻仿佛有自主意思似的,就那麼“盯”著他。
他甚至可以完全感受到“它”的目光正將他上下左右仔細打量……
剛才推他的那兩下,就是衣袖的力氣,此刻,猶軟軟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一件正常的衣服似的……
仿佛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它突然輕飄飄地轉了個身,就立在他麵前。
果然……沒有……借助任何外力……
男人四肢百骸裏都生出了寒意,適才在胃裏熊熊燃燒的酒意此刻仿佛已經全然結冰,令他隻想立刻從這裏消失,但是手足完全麻痹的他卻隻能徒勞地看著那件懸浮在他麵前的衣服,仿佛一個人似的,審視地與他繼續對峙。
即便已經懸浮在他的對麵,可是那衣袖卻依舊如一隻手般固執地搭在他的肩上,不曾有片刻的移開。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男人終於顫抖地擠出聲音:“你……你……你的手……”
話音落下的瞬間,低而跳躍詭異的笑聲響起,有微微的綠色磷火在空氣中濺落,衣服打著哆嗦,仿佛一個人在惡作劇成功的時候那樣笑了起來。
從哪裏傳來的聲音?
男人的眼睛愈睜愈大,幾乎就要瞠出來了,“這……是你的手?”
他的視線落在那仿佛粘在他肩頭的衣袖上。
衣服晃了一下,似乎是在點頭。
“那……你的頭呢……”男人的聲音抖得更加厲害了。
話說出口的瞬間,他渾身一陣惡寒,仿佛突然預感到那答案會可怕得讓他希望自己從不曾問過這個問題,可是此刻的他卻無法想出別的問題,他隻想要知道,沒有頭的衣服……怎麼說的話?
僵持。
寒意在身邊肆意蔓延,男人渾身都開始打著輕顫,可是麵前的衣服卻絲毫沒有動。
可是猝然間,他的頭頂驀地一涼,難以忍受的劇痛頓時傳遍了全身。
有陰惻惻的聲音壓著詭異的笑聲低低響起:“這……不就是嗎?”
餓殍事件之後的第二天早晨,紅色洋房裏突然多了一個叫尾生的不速之客。
尾生是一個人。
二十四歲,男性,身高一百八十六厘米(但是格格見過他縮成一百六十厘米時的挫樣),體重六十九公斤。
在大多數人的眼中,拋卻他那個光頭不說,應該算是一個帥哥吧,但是這個人……他……
唉!
說他是帥哥,他真丟帥哥的麵子。
因為他正常的時候隻會傻笑,據韓百烈介紹,他的口頭禪是——“美麗的小姐,能讓我看看你的手相,看看你是不是我的命定之人嗎?”
至於他不正常的時候……
回想起之前某人膽小如鼠無恥飆淚的模樣,格格忍不住歎了口氣,視線再度落在那個此刻霸占住客廳沙發的男人身上。
雖然之前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夠丟人,但是不得不說,他還真是個異類。
因為此刻,他左手玉兒,右手秘書,正玩得不亦樂乎。
若說秘書習慣了別人喂它東西吃它便跟誰親近的壞毛病(紅欲燃除外)也就算了,但是玉兒也這樣的話,就太讓人吃驚了。
一向生人勿近的它,怎麼可能會讓一個陌生人對它摸來抱去,隻差又親又摟了?
這個尾生……實在是很不簡單的一個人呢。
但是——
為什麼韓百烈要把這個人扔給她呢?為什麼為什麼?
任務結束,韓百烈要離開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是為什麼不順便把他給帶走?
看著客廳裏那個打扮詭異笑容詭異親切力也同樣詭異的男人,格格忍不住陷入沉思,隻是她沒有想到,更詭異的事情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