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開官兵了?”
時長風點點頭,俯身看了她一下,“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沒什麼!”錦娘強忍著心口的不適,看了看天色,有些擔心地道:“不知他們兩人如何了?”
“他們都會武功,應該無礙!”
“但願吧……時公子,能否扶我下馬,我……嘔!”錦娘再也忍不住胸口翻江倒海的酸意,嘔吐出來。她本是側坐在馬鞍之上,時長風為防她跌下馬,一隻手一直抱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抓韁繩,將她安全地環繞在懷中,這樣,即使錦娘及時側出身子,還是有些穢物沾染到了時長風的衣衫上。
“好些了嗎?”時長風扶她下馬,輕拍她的背,錦娘直到將胃裏吐淨,才算舒服。
時長風取下馬鞍上酒壺遞給她。
見錦娘遲疑,他輕笑道:“裏麵的是水,你先漱漱口!”
錦娘漱過口,去掉了嘴裏難聞的異味,臉頰卻依然蒼白,抬起頭,充滿歉意地看向一直陪在他身側時長風,“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衫。”
時長風微微搖頭,“你沒事就好!”眸光中流露出的擔憂之色絕非假裝。見她好了一些,時長風才將她抱上馬。
此刻,錦娘隻覺渾身酸軟乏力,上馬後,身軀偎向他,一動也動不了了,不但如此,連眼前的景物也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黑。虛弱地張了張口,許久才說出一句話,聲若蚊蚋:“天黑了嗎?好快!”
時長風用手拭了拭她額頭,滾燙的溫度讓他擔心地皺起眉頭,剛才還不覺,現在發現懷中身體熱得像火爐。怎麼說病就病了?
其實前幾日,錦娘不小心染上風寒便沒好過,加上這幾日來又一直與秦琴吉祥四處奔波,沒有好好休息,適才在馬上一陣顛簸,原本體弱的她再也捺不住折騰,病情加重了。
天黑前,時長風尋到一處還算幹淨些的山洞,並無動物的腥臭味,稍微打掃了一下,生了火,扶著錦娘在火堆前坐下。馬上還有一些幹糧,取了來,遞給錦娘。
錦娘吃了幾口,便再也咽不下去,隻覺腦袋昏昏沉沉,身子又冷得發抖,無意識地抱緊自己。突然一件衣衫披到她的身上,正是時長風的外衫。
“這樣暖和些!”說完,他又將火調得旺些,火光下,映得錦娘的臉頰紅通通的。
時長風溫和的語調再次響起:“你發燒了,可惜我身上的藥雖多,卻無一樣能治風寒,你還是先歇息一會兒吧!”
“謝謝!”錦娘虛弱地點下頭,就勢在火堆邊躺下,閉上眼睛。
時長風坐在對麵,不時在火堆上加一些柴草,洞外山風呼嘯,夾雜著幾聲動物的嘶鳴,洞內卻是一片靜謐,隻有木材燃燒時發出的劈啪之聲。
半夜,外麵下起了雨,涼意由洞口一絲絲地滲了進來。時長風看見沉睡中的錦娘無意識地發著抖,擔心地站起身,走過去,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越來越燙了,若再嚴重下去,就必須帶她去求醫了。隻是現在下山到鎮上,就算騎馬也要兩個時辰,再加上外麵下著雨……時長風歎了口氣,除非他不想讓錦娘活了,才會帶她雨夜奔波。
將她身子輕輕扶起,錦娘眼睛緩緩睜開,眸光暗淡無神,喃喃道:“你是誰啊……好冷!”複又閉上,想來已有些神誌不清了。
時長風劍眉蹙起,心莫名地疼了一下,不再耽擱,將錦娘身子扶正,手掌貼住她的後心,緩緩運起功來。
直至錦娘臉色稍稍好轉,這才收手,本想再次扶她躺下,卻覺地上還是涼了些,便幹脆地將她抱在懷中。凝視著她溫婉恬靜的睡顏,時長風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變得無比寧靜平和。靜靜地,就這樣,一輩子如此。
然而,好景不長,原本安靜如嬰兒般的錦娘囈語起來,娥眉蹙起,“痛,好痛……腿好痛啊!痛……”
時長風凝神細聽了一會兒,才明白,原來錦娘說的是腿痛。
由於痛得厲害,錦娘的手胡亂抓著,“痛……我的腿好痛……嗚……”最後竟痛得哭鬧起來,若是平常,錦娘就算咬碎了牙也不會痛得叫出一聲的,但現在發著燒,神誌已然不清,隻是憑借著本能像孩子般痛呼出來。
看著她眼角流出的淚,時長風憐惜之情更深,那一刻恨不得痛的人是他自己。由懷中找出一止痛的藥膏,“乖!馬上就不痛了!”他輕輕地在錦娘耳邊呢喃道。
撩起她的裙子下擺,把她的褲腿擼上去,露出那雙傷痕累累的腿,早在他試探錦娘之時,就見過她的腿傷,然而,再次看到那扭曲恐怖的傷痕時,仍然覺得觸目驚心。眉頭心痛地蹙起,將藥膏塗抹在傷腿上,輕輕地按摩,一邊在她耳邊誘哄著:“乖,好了,不痛了,不痛了,馬上就不痛了!再忍忍,就好了!”
藥效發揮後,錦娘終於不再哭鬧,靜靜地在時長風懷中睡去。
時長風鬆口氣的同時,心卻扭痛得更加厲害。是為她!二十多年來,第一次除了家人以外,他擔心她,心痛她,憐惜她!
凝視著她溫和的睡顏,時長風有些了悟,受到這般重的傷害,以一個腿殘的柔弱女子來說,還能擁有那溫和恬靜的笑容,還能露出那般堅毅自信的眸光,或許這就是讓自己動心的原因吧!
他從不以貌取人,但一般姿容之人還是很難入他的眼的,而錦娘的長相別說美豔了,連一般清秀之姿都談不上,現下生病後的樣子則更加難看。
然而,第一次在天盟山莊後花園見她之時,便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隻是匆匆的一瞥。不是因為她異於常人的瘸腿,而是她的笑,她溫婉恬靜的氣質。
當她與豔光四射的秦琴站在一起時,吸引他眸光的仍是她,那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寧靜氣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親近於她,當她溫潤眸光看向他時,總會不自覺沉醉其中。
第一次,她從天盟山莊消失,他隻覺得遺憾,卻隻有些悵然若失而已;在雲樓乍見她的驚喜中,心中已略略有了感覺,直至她再次由他麵前消失,心中才真正頓悟,心中那潭寧靜死水已然被她無意間的親切笑容撥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