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不像南燕,趕集要等到每月初一或十五,它是天下最熱鬧的都城,幾乎每天都有市集。隻不過,每到初一,十五都會加倍的熱鬧而已。
自從雲洛依來到長安,還不曾有過閑情逸致好好逛過這名聞天下的長安街,最多也隻是匆匆地買些東西回侯府罷了。而今,還有三天,她就要回到南燕,淩霽月趁著兩人還未別離的機會,與她一同出了侯府,在長安四處遊曆一番。
在這長安街上,他是與她一樣的陌生。初到長安,他的雙腿就受了傷,日日都在侯府休養,後來雙腿逐漸好轉,卻也沒什麼心思看這繁華街市。所以,兩個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間或說笑幾句,倒也有種說不出的溫馨快樂。
大唐民風向來開放,大街上除了有許多尋常人家短衣短裳打扮的女子外,竟也有不少衣飾華麗,氣質典雅,身後帶著婢女的富家小姐。她們多是穿著時下宮裏最流行的繡花高腰長褥,纖柔的腰帶束在腰間,外罩雪紡細紗,蓮步輕移間,有說不出的風情。比起她們來,雲洛依算是樸素很多,隻是一襲素色衣裙,一頭烏黑的長發輕輕挽起,卻也溫婉雅致,奪去了淩霽月所有的心神。
一路緩緩前行,時而看看街道兩邊的小販們羅列的珠花飾品,時而撫弄著深得孩子們喜愛的精致泥人,時而觀賞著做工精細的唐三彩駿馬,雲洛依目不暇接地領略著長安獨特的景致。但每每淩霽月想要買些什麼給她,她卻淡淡地笑著搖頭。這些東西,她終究隻是看看,沒有想要的欲望。
然而,雲洛依的目光卻忽然被角落裏的一處攤位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小小的,卻很精致的貨攤,擺的是色彩各異,繽紛美麗的絲線。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靜靜地坐在那裏,眯著雙眼,手中的銀針不住地在絲線間穿梭,不大一會,一個雪白中泛著隱隱藍光的同心結已然有了雛形。
老太太的身邊有幾張桌子,桌子四周或多或少地坐著些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她們有些正自行編織著手中的繩結,有些則目不轉睛地看著老太太嫻熟的編織技法,時不時插上幾句,討教些經驗。
雲洛依向淩霽月望了一眼,才想說些什麼,他卻已拉著她走上前去,笑道:“去看看吧,這些東西以前寧王府裏沒有,現在這安遠侯府似乎也見不著。你若喜歡,不妨多買些回去。”
不覺笑了起來,雲洛依點頭,向老太太有禮地道:“請問,這些繩結是賣的嗎?”
“賣?”老太太抬頭望了望她,很慈祥地笑道,“姑娘,這繩結不是賣的。老身在這裏擺了個小攤,賣的是絲線,不是繩結。”
“啊,原來是這樣。”雲洛依略微失望地輕輕歎息,朝淩霽月道,“那算了,我們走吧。”
淩霽月握了握她的手,向老太太笑問:“婆婆,內子很是喜歡您這兒的繩結,您能不能破個例,賣一個給我們?”
“公子可真是疼愛妻子,嗬嗬,不過,這繩結卻是不能賣的。老身今個兒一破例,隻怕以後想不破例都難了。”老太太饒有興味的眼神在兩人臉上掠過,這樣的打量令雲洛依微微紅了雙頰。
“那就算了,霽月,別為難老人家,我們走吧。”雲洛依被她看得赧然,拉了淩霽月就想離開。
“姑娘,別急啊,你們等等。”老太太看他們轉身離去,開口喚道,“姑娘若真喜歡這繩結,可以自己編啊。你看,那些姑娘不都在自個兒動手嗎?”她朝四處散坐的姑娘們努了努嘴,而一邊的幾個女子都抿唇笑著,很熱情地招呼雲洛依坐下。
“這……可是我不會。”雲洛依被幾個姑娘半推半就地拉著坐下,求助似的向淩霽月望去。
淩霽月卻隻是淡然地笑笑,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洛兒,婆婆說的是,喜歡就自己編一個。”
“不錯不錯,公子說得不錯,姑娘不會,老身可以教你。”老太太從攤位上走下來,在雲洛依身邊坐下,取過幾縷絲線,銀針輕挑,拇指微微一擰,一個纖細的小結就出現了。她笑問,“看清楚了沒有?就是這樣,你多挑幾個結,然後再合成一個大的就好。很容易的。”
“呃,好。”雲洛依小心地執起銀針,照著老太太的指法,輕挑起來。她原本就是大家閨秀,繡功極好,而今挑起繩結,更是事半功倍,轉眼間,一個結子就挑完了。
在淩霽月的微笑注視下,結子一個接一個地挑了出來,然後,又順著老太太的指點,把幾個結子籠在一起,合成一個秀美的同心結。老太太微微一笑,取過幾顆仿製的琉璃珠,讓雲洛依點綴在結子上。
淡粉的結子,襯上幽藍的琉璃,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若有若無的光暈,極是精致漂亮。
“好美的同心結。”老太太歎道,“真沒有想到姑娘你第一次編織的同心結就如此漂亮。”
“婆婆您過獎了。”雲洛依不好意思地笑笑,將結子交到淩霽月手上。
老太太望著他們,忽然說道:“都說同心結裏編織的是心意,隻有心意至誠至深的女子,才能編織出絕美的同心結。看來這話果然不假。公子,娶到這樣的妻子,你有福啊。”
將手中的同心結緊了緊,淩霽月看著妻子秀麗的容顏,溫暖地笑道:“洛兒,這個同心結,我會為你永遠帶在身邊。”
“嗯。”輕輕點了點頭,雲洛依螓首低垂,輕聲應道。
看出妻子的羞赧,淩霽月攬了攬她的肩膀,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交於老太太手中,向她道謝後,攜她一同離去。
已近中午,名聞遐邇的長安街漸漸冷清下來。然而,走著走著,周遭的人流卻又忽然多了起來,人聲不斷,空氣中更夾雜著酒菜的香氣。雲洛依抬眼望去,原來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來到長安第一酒樓——飛鳳樓。
“霽月,我們進去坐坐可好?”雲洛依微笑著問道。她不會忘記,當初她第一天來到長安,就是在飛鳳樓的二樓歇息用膳,也是在這裏,她遇見了沈仲書,以及戶部尚書之子衛徇。也因為這個名門公子,她才得以化裝成婢女,如願地見到淩霽月。這個地方,見證了她生平唯一一次的大膽,也是她踏出閨閣,千裏尋夫的一個轉折。隻怕她今生是不會忘記的。
“好啊。”淩霽月點頭,牽著她的手進了飛鳳樓。
飛鳳樓不愧為長安第一酒樓,即使是在中午,依然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生意異常地紅火。十幾個小二來來往往,遞酒送菜,幾乎要忙不過來。
雲洛依笑笑,這裏還是像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熱鬧。望著一樓忙碌嘈雜的景象,兩人相視一笑,同時向二樓走去。上了樓梯,二樓果然清靜很多,雖然一樣是客人不少,卻很少有大聲喧嘩的境況。淩霽月剛想拉她走向靠窗的一張空座,卻發現妻子的目光定在一名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