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公子顏如玉(1 / 3)

他說,我怕蚊子咬。

他說,驅蚊麵皮雖然很輕薄透氣貼合肌膚,可是戴上後不能笑不能多說話,否則麵皮上一出現皺紋,臉就容易發癢。

他說,沒想到你的衣服也能驅蚊。

他說,等你回南桑了,能不能給我留下一箱你穿過的舊衣?

他說,有你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不用穿人皮過活。

邊說,他還變戲法似的,把手從袖籠裏伸進去,至肘部,用力一拽,一個帶五指的胳膊皮就被扯了下來。扯完胳膊,他又將手伸進褲腿,至膝蓋,再一拽,一個帶五趾的小腿皮也被扯了下來。

舉著兩塊胳膊皮和兩塊小腿皮,他的臉上綻開如釋重負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明亮得如同正午的陽光,耀眼得令人頭暈目眩。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長得如此,逼迫人的視線。

還以為藏在平板人皮麵具下的會是一副和平板相去不遠的清淡容顏,沒想到,他竟生得如此,俊俏精致,生動美觀。

如果說他以前不看臉的話是一副清淡靜止的水墨畫,那現在加上這張臉,就是一幅春芽吐蕊玉麵桃花的水彩畫。

即使穿著不合身的黑袍,仍遮不住那抹清俊,猶如一株沾露的新芽從肥沃的黑土裏鑽了出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露出真麵目的他,看著竟比梅兒還要小,當問及他多少歲,他說再過兩個月十九。

眼神複雜地打量著他裸露在外的真手真腳,麥正秋不禁再次感歎。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連手腳都生得如此精雕細琢瑩潤如玉?

原來這世上真有,顛倒眾生不自知。

好半晌,麥正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貫溫潤的嗓音似缺了水般變得凝滯:“還不知阿涼掌櫃的全名,家住何方,昨天將你擄來,你的兄長必定萬分焦急,不如……”

阿涼一聽,立刻打斷他的話:“夏微涼,你可以叫我夏微涼。至於我哥,我敢保證,昨天晚上或許他會焦急那麼一點點,但到了今天早上,他肯定已打算對我不聞不問。”見他不吭聲,他雙肩一垮垂下了頭,“我知道,我這樣纏著你,令你很厭煩。那,從今天開始,我盡量不麻煩你,你就讓我跟三個月好不好,等夏天一過,我一定離開。你不知道,蚊子真的好可怕。”

“你當我是驅蚊草嗎,一過季就丟?”

一絲不知名的慍怒湧上心頭,想將這句話丟過去,它卻如鯁在喉,咽不下,吐不出。

真是莫名其妙,他在計較些什麼?

其實,多帶他一人上路,並非難事。可是心底,卻總有個小小的聲音不斷在提醒,小心小心,務必小心。他到底又在不安些什麼?

覷了眼那個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瞄著他做出一副慘遭遺棄表情的家夥,麥正秋終是硬不下心腸。

撕掉人皮麵具,他仿佛變了個人,不但年齡縮小了幾歲,連言談舉止麵部表情都宛若稚兒,簡直,令人難以招架。

猶豫之中,梅兒從車廂裏鑽了出來,“大哥,我們到哪了,離家還遠嗎?”

他們行進的方向,不是往南,而是往北,家,越離越遠,也許這輩子都回不去。

望著南方,麥正秋遲遲沒有回答。

臨行前,父王曾語重心長地囑咐:“如果梅兒未能當選太子妃,你就帶她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來。”

彼時,父王恐已做了最壞打算。可是作為家中長子,他怎能罔顧家人安危而苟活於世?如果能將梅兒托付給可靠之人顧她一世無憂,或許他還能趕回家鄉與父母兄弟並肩作戰,絕處逢生。

而這個阿涼,可是值得托付之人?

瞥向阿涼時,卻見他縮在黑袍中兀自小聲咕噥:“明明早上都商量好了要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給我你的味道,我告訴你太子喜惡,沒想到天還沒黑,你就變卦,大人的話,果然不可信。”

唉,大人?那他這個大人又何必失信於一個孩子,若是他願意跟,就讓他跟好了。

解下拴在樹上的韁繩,麥正秋望望天道:“天色不早了,上路吧。”

聽了這話,阿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提起袍擺爬上馬車,規規矩矩坐好,“是,趕快上路,天黑前若能趕到下一個村落,我們就不用露宿野外了。”

麥正秋不再多言,驅著馬兒站起來,韁繩一扯,“駕”一聲,將馬車駛出了小樹林。

身後,梅兒遲鈍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你、你、你是誰?”

“我、我是大雄店的阿涼掌櫃啊,梅兒妹妹,你睡一覺醒來,糊塗了?”

“可、可是阿涼掌櫃的臉……你、你易容了?”

“當然,我乃大雄寶店的掌櫃,豈有不易容之禮?梅兒妹妹,這一路上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讓我再給你換身行頭如何?”

“唔,好,可、可是,我……”

“放心,今兒個我心情好,這回不扮乞丐,我們扮國色天香。”

好一個國色天香!

這還是之前那個哭哭啼啼稚氣未脫的小妹嗎?

看到梅兒雍容華貴地搭著阿涼的手腕步下馬車,饒是麥正秋之前已見識過“乞丐妝”的神威,這會兒也不禁歎為驚奇。

穎之藻儀,仰撫雲鬢,俯弄芳菲。沒想到,小小的梅兒,也有這般華麗端莊的氣質。

覷到大哥眼中的驚詫,梅兒“撲哧”笑出聲,這一笑就破了功,貴氣退卻,調皮重現。

“我去河邊照照。”說著,梅兒提起裙擺迫不及待就往河邊衝。

還以為小妹突然變了一個人,陌生得很,這會兒見她“原形畢露”,心下不禁一鬆,麥正秋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望向那個巧奪天工的阿涼。

“謝謝。”由衷地感謝,同時又有點好奇,“太子,他喜歡這種女子?”

“啊?他?!”阿涼抓抓後背,皺起了眉,“如果你晚上讓我跟你睡,我就告訴你。”

落日西沉,他不得不為晚上的“安眠”考慮。身處荒郊野外,蚊蟲甚多,剛才這一路上,雖然他裹著他的長袍,可還是被蟲子叮了好幾個皰。若是天完全黑下來,那蚊子豈不是又要將他包圍?說來也真是奇怪,先前貼著他纏著他,沒感覺有蟲子,才離開他這麼一會兒,怎麼就感覺渾身癢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