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同樣聽到聲音的唐宣輕喚了聲，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到畫皮鬼的影子。
“不用找了，我現在出現你是想嚇死這裏的人嗎？”畫皮鬼的聲音再度傳來，直傳入唐宣與蘭錯的耳中，這種感覺有點奇妙。
呃！唐宣頓了下，覺得現在的確不是好地點。
“我該說初次交談，請多關照嗎？”一旁聽著他們對話的蘭錯，在唐宣被罵得消聲時，懶洋洋道。
嗯？唐宣三度驚訝地抬起頭，“你聽得到她說話？”
點頭，她是聽得到。
“笨，她如果聽不到，怎麼會知道我的存在？”畫皮鬼語帶鄙視地道，“蘭錯，你怎麼會愛上這種笨男人？”
輕聳了下肩，蘭錯認真地回道：“雖然他人呆，嘴笨，沒情趣沒節目，不懂浪漫，性格上溫和太過，導致沒性格可言，但他足夠愛我。”語畢，輕輕握了下唐宣的手。
這個男人的掌心總是這樣幹燥而溫暖，蘭錯輕握著他的手，用指腹輕輕地摩擦著他的手背。
“他還很專情。”畫皮補充道。
“是啊，所以笨也有笨的好處不是？”
“說得也對。”
唐宣聽著蘭錯與畫皮鬼的對話，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們不必這麼合拍的，就算是事實，也不要當著他的麵講出來嘛！唐宣有點小受傷。
眼角下彎，嘴唇抿起，頭向下低了五分之一，唐宣眨著水墨潑就的眼眸看著蘭錯。
抬手掩住他的眼眸，另一手撫額，蘭錯差點呻吟出聲：“不要在鬼麵前這麼丟臉好不好？”明知道她現在對他的這種表情最沒辦法，居然現在給她裝委屈。
“嗬嗬……”輕笑兩聲，畫皮鬼續道：“真好。”柔媚的聲音中帶著點歎息，帶著點羨慕，還有更多不可言說的情緒。
“還沒請教如何稱呼？”蘭錯開口打破驟然浮起的這種微妙的氛圍，問道。
“我是鬼呀，一隻畫皮鬼。”
“來曆？”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她可是“活”了很久很久的鬼了呀！
“我現在恰好有時間。”意思是她大可以慢慢地講來聽。
唐宣看了蘭錯一眼，覺得她今天的脾氣格外的好，耐性也出奇的好。
“嗬……”畫皮鬼輕笑一聲，卻沒再說話。
半晌，像終於想好如何開口般，畫皮鬼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有記憶的部分裏，我那時便已經是隻鬼，整日無事可做，四處遊蕩著去欺負一些小鬼。偶爾無聊得很，便如書上所言那般，自己畫上張漂亮的皮相披在身上，在市集上裝作可憐的孤女，不多時便被人買回府中去。”然後在人間待上一兩個月，便又覺無聊，裝病死去，繼續做自己的自在鬼。
時間就這樣讓她一點點打發掉，直到有一天，她又扮孤女，在路邊遇上個男子，他將她帶回家中，給她買來新衣，為她梳頭，告訴她自己的名，對她說他也是個孤兒，如不嫌棄不妨在他家中暫住，等想好了出路再離開。
明明自己沒錢還要買她，明明買下了她，卻謹慎有禮地待她，半點逾矩的舉動也沒，連她偶爾任性衝他發脾氣，他也笑著接下，從不見他發火。
原本畫皮鬼以為自己與這樣的一個人相處，不到十日定然會悶死，可誰知，這次一住眨眼間就過了半載，待她回過神想走，卻已經舍不得了。
後來沒過多久，這個有點傻氣的男子向她求了親，她想都沒想便應了下來，全然忘了自己是隻鬼，不是真正的人。
男子是名書生，在城內書塾當先生，不求功名，不求富貴，老實得不能再老實，成親後一心一意地待她，走在路上見到漂亮女子，都不會多看上一眼。
可她終於是隻鬼，不能與他常相守，不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於是她不得不用從前慣用的把戲，裝病。
他見她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東奔西跑地找郎中，可不管吃了多少副藥，她卻越病越重，直到快要死了，他還是不死心。
畫皮鬼還記得當時看著那個傻書生守著一副什麼都沒有的空殼，一滴眼淚也沒有，眼神空洞得像和她一起死了過去。
再後來，書生葬了她的屍身，繼續在城內教書，獨來獨往，連個伴也沒有，走在路上還是那副不會多看漂亮女子一眼的性子。連畫皮鬼換了張麵皮裝作可憐，再去勾引他，他都無動於衷，隻給了她些銀錢，笑著對她說：“他是有娘子的人了。”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畫皮鬼想，天下間怎麼會有這麼傻氣的男人？她明明什麼都沒留給她，他還留戀什麼呢？
於是一人一鬼，就這樣陰陽兩隔地磨著日子，書生走到哪裏，畫皮鬼跟到哪裏，直到書生老了，死了，魂魄進了地府，股胎轉世去了。
但這回犯傻的變成了畫皮鬼，她想就算是書生轉世股胎了，她應該也可以找到他才是，於是便大江南北，日複一日地找著。
“可惜找了幾百年，都沒能找到。”畫皮鬼笑歎道，那時才懂得什麼叫死心，什麼叫絕望。
“後來有一天，我坐在寄居的小鎮樹下，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小鎮居民和遊人發呆。卻有個人在我麵前坐下，衝我微笑著說：‘你這隻傻鬼，在這裏等了多久了？’然後我便跟他回了家，替他守在他不成氣的侄兒身邊。”
聽到這裏，唐宣眨了下眼睛，確定那個說畫皮鬼是隻傻鬼的人應該就是他二叔沒錯。
“他是唐宣的二叔，曾經好幾次他都問過我要不要去轉世，被我拒絕了。轉世又怎樣，投胎又如何，不過是人世間再走一遭，到頭來再忘得一幹二淨，不如保留些回憶，至少讓我知道我還是存在著的。”畫皮鬼語氣淡淡地道。
真是個執著又倔強的鬼，蘭錯想，“你是不是還想著有一天可以找到他？”
“也許吧。”畫皮鬼不確定地道，人已經轉了不知多少世，魂魄上殘留的那世的氣息早就散得沒了蹤跡，畫皮鬼自己都清楚得很，就算那人站在她麵前，她也認不出了。
“傻氣。”她在說唐宣笨的同時，也在說著自己的傻，蘭錯撫額，覺得自己的八字一定有問題，不然怎麼遇上的人是這樣，遇上的鬼也是這樣？
“嗬嗬，唐奕聽完後也是這麼罵我的。”畫皮鬼笑道。她口中的唐奕正是唐宣的二叔。
畫皮鬼記得很清楚，唐奕聽完她經曆的所有事情後，臉色鐵青，一摔茶杯，大罵了句“傻氣”，轉身就走了。
“你待在唐宣身邊這麼久，就因為他與他有相同的個性嗎？”蘭錯問。
她問得簡單，但畫皮鬼還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是每一個傻氣的男人都是他，這世間隻有一個他。”她不會在別人身上找尋他的影子，她要找的隻有他而已。
唐宣聽得動容，手落在胸前的八卦玉上，隔著衣服輕輕握了下。
感受到他的安慰，躺在八卦玉中的畫皮鬼無聲地笑了下，“找個傻子也不錯，怎麼講這也算是項優點。”話鋒一轉，畫皮鬼又恢複那種略帶諷刺的語氣，挖苦著唐宣。
揚唇笑了下，唐宣現在才知道，每次畫皮鬼說他傻氣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嗯，有優點總比沒有好。”蘭錯讚同地道，眼神中閃著晶瑩的光亮。
“好啦，你們聊吧，我要去睡了，說話可是很累的。”
“願你有個好夢。”蘭錯笑道。
如果這句話是唐宣說的，畫皮鬼一定會冷哼一聲，說他笨，鬼怎麼會做夢，但聽到蘭錯的話，畫皮鬼應了聲，便不再說話了。
還真是有點差別待遇啊，唐宣笑著想。
“唐宣。”
“嗯？”聽到蘭錯的聲音，唐宣抬頭看向她。
“回國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眼中閃過驚喜，這是蘭錯第一次要帶他去見什麼人，當然工作的時候不算，“是誰？”
“一個給過我家的溫暖，讓我信任的人。”
“啊？”驚喜定在臉上，唐宣呆愣地看著蘭錯，一時不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眼含笑意地看著唐宣有趣的表情，忍了半晌，蘭錯解釋道：“他叫淩楓聿，是我學長，也是我工作時的搭檔，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