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用得到她,玉羅嬌又暗暗後悔,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把周凱也當成重點的對象予以攻破,若是如此,今天做事該有多順利。
不由自主的歎口氣,抬眸卻對上周凱疑惑的目光。
玉羅嬌想扯一抹微笑,可惜那僵硬的紋路定格在俏臉之上,歲月留下的痕跡還是給她精致的五官留下淡淡的一筆。
孤獨和寂寞,從來都是女人最強大的天敵。
桃小薇醒來時,早已經日上三竿。
睿王府又派了兩個大丫鬟日夜兼程的趕過來,雖說她們沒有直接伺候過桃小薇,但好歹也是與千霜千彤姐妹同時期進門的舊人了,多年來,以府為家,忠誠上是可以靠得住的。
那個玉羅嬌派進來的宮娥禁不住酷刑,又不肯咬破藏在牙根下的毒囊了卻性命,便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了。
玉羅嬌的思維邏輯的確很緊密,但是她卻忽略了一個人性的弱點:怕死。
這宮娥原本隻是山村裏的苦命丫頭,光明神教來到時,把她招進神教作為神職人員,家裏上下歡騰鼓舞,都認為她攀上了高枝,至少從此以後不必再擔心吃穿,並且有了很體麵地歸宿。
以身奉神,說出去就是跟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搭上了關係,且全家都被光明神教供養起來,十裏八村也算是能抬起頭的人家了。
宮娥和一些相貌清秀但不紮眼的女子被送到秘密的地點緊急培訓,一遍遍灌輸終於神教的理論,再由專人教授禮儀姿態,還搞一對一的教學,所以這個宮娥也不太記得同伴究竟有哪些人。
光明神教給她們取了代號,分發毒囊,一旦任務失敗被俘,她們必須要自己結果了性命,否則家人就要受到牽連。
可惜分給桃小薇的這位從小就在爹娘的打罵聲中長大,家裏十幾個孩子,她吃不飽穿不暖,更談不上受寵了,對家和親人的感情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深,自然是不肯為了他們白白丟了性命。
於是,侍衛們才用鞭子抽了十幾下,她便全都招了,就連杯要求作為證人到皇帝麵前告禦狀也答應,為了能活下來,誰都可以不顧。
得了顏曦的許可,九鼎在第一時間內把審訊的結果記錄送到桃小薇這邊,隨之而來的還有玉羅嬌近年來的大事記錄,厚厚一疊,用手扶車推著,堆的桌子滿滿當當,看起來頗為壯觀。
接下來的事,就隻有靠桃小薇自己。
為了玉姐姐的性命,沒有人能依靠。
甚至連顏曦,都要嚴防死守的瞞著,一絲一毫都不能泄露。
否則,哪怕僅僅是些細枝末節的線索,他也能準確的以一猜十推測出全部。
這個時候,倒有些懼怕敏感的夫君,對桃小薇來說,從頭到尾的瞞住顏曦才是最大的挑戰。
“玉姐姐,你從小就喜歡與人鬥智鬥勇,今天,小桃兒就陪你玩一次,若是不小心僥幸勝了你,希望你可以知難而退,別再挑釁夫君的權威。”閃耀著自信的清澈眸子不懼的望著一桌子的資料,桃小薇知道她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化掉這些基本常識。以她對玉羅嬌的了解,想插手去管她認定的事情並不容易,她的玉姐姐是個隻會在強權麵前低頭的女人,不狠狠的壓製住她,她永遠都不會心服口服的認輸。
為了顏曦,她也隻能如此。
出嫁從夫,既然她已經是燕國的皇後,夫君和兩個孩子才是她真正該守護的對象。
任何想要威脅他們的,都是她的敵人。
“娘娘,屬下派個助手過來吧,有些東西需要歸類抄錄,您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顏曦的命令時時在耳,人手也早就準備好,就等著桃小薇同意,還得不動聲色的進行,他這個侍衛其實當的也挺不容易的。
幸好,他長了一張貌似忠厚的臉,九鼎摸摸臉頰,自我安慰。
桃小薇眼神亮起,璀璨耀眼,“這樣可以嗎?九鼎,你真是個能幹的人。”
“娘娘謬讚了,屬下手底下也確實有這麼個女子可以幫到您,是娘娘您運氣好。”這番讚歎讓九鼎覺得好心虛,他有種和皇上合謀欺騙皇後的罪惡感。
九鼎介紹來的女子蒙著黑色的麵紗,長發束高,利索的掛在身後。
她有一雙淺藍色的眼,與尋常女子大是不同,桃小薇初看覺得怪異,可瞧得久了,反而覺得這樣妖冶的瞳眸別有一番滋味。
九鼎並沒有解釋她的來曆,她自己也不多說話,一板一眼的給桃小薇行了禮,便垂手立於桃小薇身側,不言不語。
桃小薇絲毫不懷疑她的能力。
從內侍營派出來的人,即使是女人亦不容小覷,相反的,能熬過男人都難以忍受的魔鬼訓練,被派出來正式執行任務,這樣的女人比男人更值得尊敬。
等到開始處理公務,這位名叫藍夕的女子的實力便大大展示出來,一來她對文案處理極為擅長,記憶力極好,大多數資料她都看過,隻消一眼就能歸類到合適的位置,桃小薇隻需要專心看她整理好的資料並作出判斷,節省了很多浪費在瑣碎小事上的時間。
同時,藍夕亦不動聲色的接手了桃小薇瑣事的需要,吃喝穿戴都必須經過她的手才能到達桃小薇這邊,也沒有人注意到,哪怕隻是一杯茶水,藍夕也不忘記把銀針插進去,確認無害之後才給桃小薇飲用。
這一切都在秘密之中進行,藍夕的低調很容易讓人忽略到桃小薇身邊還有這麼個女人。
而每當顏曦回來時,她總能準確的掌握好時間,手腳麻利的把一屋子雜七雜八的資料變消失不見,桃小薇樂的真想抱住這個可愛的女孩子狠狠親幾下,她真是太貼心了,將她的需要都看在眼中並予以妥善的解決,先前桃小薇擔憂的事在無形之中都被她給解決了。
顏曦深夜回房,桃小薇累的堅持不住早已經睡的深沉。
他清楚她的一舉一動,心疼的望著她熊貓似的黑眼眶,認真的考慮是不是應該放任她這麼‘虐待’自己。
吻住她略微張開的唇,顏曦一隻手解去衣衫,鑽進已經被桃小薇捂熱的被窩,頭埋入她脖頸之間,枕著那一點柔軟心裏無比安寧。
繁雜的軍務長了翅膀似的飛走,餘下安寧滋潤一顆疲倦的心。
懷中的小東西最近玩的不亦樂乎,像模像樣的發出幾道命令,居然恰到好處,她是在布一個局,看似不動聲色,實則殺機暗藏。玉羅嬌不貪便罷了,隻要一起覬覦之心,非得栽進他的小皇後的連環陷阱中不可。
先前還擔憂薇薇在玉羅嬌麵前要吃虧,可天底下的事偏偏是相生相克的,桃小薇的柔和玉羅嬌的剛撞到一起,到底誰勝誰負還不好說。
顏曦親昵地抱住她的腰,並在她耳際呢喃,“薇薇,如果這件事能讓你覺得快樂一下,就放手去幹吧,待到他日我們回歸平靜的生活,讓它成為你最驕傲的回憶。”
桃小薇不滿的皺皺鼻,似是顏曦擾了她的美夢,原地翻身,把後背晾給顏曦,她蜷縮成蝦米形狀,悠悠暗香就這麼嫋嫋的刺激著顏曦的感官,讓他疲倦卻無法入眠。
算一算,夫妻二人已經有多日沒有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有時候即便是顏曦不忙碌,桃小薇也沒時間陪他。
運籌帷幄其實很容易上癮,那種天下大事盡皆掌握在手中的感覺,即使是女人也會沉醉於其中。
顏曦暗中點撥,借由藍夕偶爾漫不經心的話語給予提示,桃小薇本就熟讀百家兵法,學習極快,她愈發沉迷,並隨著玉羅嬌不甘示弱的反擊逐漸興奮起來。
有桃小薇出麵遏止住玉羅嬌的蠢蠢欲動,顏曦便專心投入戰局之中,他人不出穀,戰報頻繁傳遞於主戰場。
領兵的主將心中漸漸安定下來,久經沙場的他從紫浩帝的聖意之中嗅出了磨練的味道,戰勢雖然緊急,顏曦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給予任何明確指示。
每一道旨意都是提示,想要取來就用那是萬萬不行。
不成功就提頭來見的命令壓在頭頂,逼的大小將領不得不絞盡腦汁的思考應對之策。
很快,大小十幾次與魯軍對陣結束後,燕軍的將軍們仿佛脫胎換骨般獲得新生。
原來,沒有紫浩帝,他們也可以擊退敵軍。他們的腦子裏也可以想出製敵於千裏之外好計策,他們並不僅僅是別人眼中隻會揮動武器的魯莽武夫,他們也有智慧!
這是量到質的轉變,軍將們甚至比顏曦還要興奮,他們重新認定了自己的價值。
隻是那些慣於跟在顏曦身後的老將們心中隱隱有些擔憂,皇上連軍權指揮都放手了,這究竟預示著什麼呢?
一朝興,一朝滅,檣櫓灰飛煙滅,故國不見。
魯國往來的使者絕跡,再也不抱幻想能與燕和解。
紫浩帝顏曦,人之梟雄,向來隻有他拎著刀槍追著別人跑的份,登基前後,先是五國聯盟壓境,再來魯國蓄意冒犯,在他近三十年人生的舞台上,這種事還從沒出現過。
說不窩火那是騙人的。
忍忍忍,一直在忍,邊打邊忍,等待著完全屈從的形勢出現,那短暫的戰機稍縱即逝,不過,顏曦總是有辦法牢牢抓住,並迅速的做出反應,給予致命一擊。
魯國上下陷入絕望的境地,時至今日,方才知曉,何謂殺神。
又一年寒冬來臨,瑞雪紛飛,天降大寒。
燕軍終於在千辛萬苦的磨礪之中來到了魯國京城,高聳的城牆成為最後一道障礙,被鮮血染紅的眸子虎視眈眈的緊盯著已近嘴邊的最後一塊肥肉。
蠢蠢欲動。
這條出穀的秘密水道,桃小薇一共走過兩次,上回是被蘇沫兒和那魯國的陸毅皇子追逐,迫不得已來個金蟬脫殼。
這回呢,卻是為了不與苦等在穀外的玉羅嬌相見,避開鋒芒,悄然遠走。
桃小薇小臉埋在厚厚的貂皮之中,桃麵粉腮與那雪白的漂浮的絨毛相稱,分外妖嬈美麗。
她饒有興致的觀賞著自然形成的鍾乳石水洞,昏暗的火光之下,仿佛世界都靜止了,隻能感受到頭頂山脈巨大的壓迫感和潺潺流水單調的流動,那鬼斧神工的昏沉暗影似是潛伏在暗處的妖魔,隨時跳出來阻住去路,桃小薇心中恐懼,便緊緊攬抱住顏曦,一雙圓溜溜的眼還是忍不住掃來瞄去,生怕錯過了這些難得一見的靜止。
所謂痛病快樂著,正是如此。
水道內濕氣與寒氣並存,顏曦不允許她說話,一路之上,桃小薇攢了半肚子疑惑,好不容易又見了陽光,才迫不及待的長籲一口氣。
顏曦寵愛的幫她攏攏散開的長發,瞥了身後的藍夕一眼,立即便有尚溫的熱湯奉上,顏曦耐心的等著桃小薇一小口一小口喝光,這才抱著她走向早就準備好的青蓬大馬車。
“夫君,我自己可以的,你放我下來嘛。”身邊至少有幾十號相熟的侍衛,桃小薇被顏曦當做小孩子打橫抱在懷中,不禁嫣紅了麵頰,有些難為情的想掙紮下地自己走。
“地上有積雪會凍傷腳趾,乖,隻有一段路,你閉上眼睛很快就到。”顏曦固執的將她囚禁在臂彎之中,果然加快了腳步,兩旁侍衛掀開轎簾,放下小凳,讓他能踩著直接進入馬車。
如同往常一樣,給桃小薇乘坐的車廂都是改造過的,不僅用整張毛毯抱住棱棱角角,避免在行駛過程中被撞傷,還在角落裏準備了兩個火盆,寬敞的車廂內溫暖如春,即使穿著單薄的衣服也不覺得體寒。
桃小薇雙手捧著熱茶送到顏曦身邊,“在這個時候回京城你能放心嗎?”
四十萬軍隊兵臨城下,隻需臨門一腳就可以取得最後的勝利,按照慣例,顏曦在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坐鎮中軍,主持大局,享受最後的勝利成果嗎?
“二哥會把事情辦妥,這個覆滅魯國的大功勞還是留給他吧。”顏曦淡淡道,從座位下的暗格之中取出點心盒交給桃小薇,“難倒你不想孩子嗎?我們現在回去,剛好陪他們過年。”
提起孩子,桃小薇就沒了脾氣,聽說他們都會講話了,在最需要父母的時刻,偏偏爹娘都不在身邊,這真讓人感到遺憾。
心裏念著,就覺得馬車跑的不夠快,恨不得它能立即長翅膀飛起來,帶她回到遙遠的京城之內,將一對可愛的小寶貝牢牢擁抱在懷中。
行至邊境,一行人馬接應而來,顏曦下令換了方向,行至半日,來到一條湍急的河流邊,早有人準備了船隻,卻並沒有過於繁複的華麗雕刻,隻是在船尾處,一隻盤旋的黑鳳凰悄然沉睡。
船在水中,速度竟然比岸上還快,按照此推算,十日之內,必能到達京城。
近鄉情怯,桃小薇隻覺得船越行越慢,每日披著厚厚的衣服趴在欄杆邊,漸漸對兩岸風景視而不見。
再美麗,也不及她孩兒兩張粉嫩的小臉,柔軟的像是小麵團,仿佛輕輕一捏都能滲出水來。
藍夕立於不遠處,周圍沒什麼人,她便用略微沙啞的音調緩緩的報告最近玉羅嬌的動態。幾個月內,姐妹兒倆交手數次,有勝有敗。
玉羅嬌始終認為這個在暗處與她作對的人是顏曦,所以下手極有分寸,明明有十分力氣,總是使出六分,有所保留,生怕將來沒有轉圜餘地。
若非如此,桃小薇一個新手又怎能在她老練的手段中全身而退呢?
桃小薇本來將這當成一場遊戲,事先想的不深,隻要讓玉羅嬌能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別再拿雞蛋碰石頭,自取滅亡就好。可惜,隨著了解的增加,心驚膽寒的感覺越是沉重。
她的‘好’姐姐,這究竟是想要幹什麼,一邊快速的擴張光明神教的勢力,一邊大力斂財,甚至不惜害的百姓家破人亡。最近,竟然又開始私底下籌募軍將,豢養死士。
天呐,難倒她真的想奪了顏曦的皇位謀反不成?
這件事,九鼎查的巨細無遺,即便是此時瞞住顏曦,也決計不可能隱藏多久。
這麼大的事情,連桃小薇也不敢私自做主的偏袒玉羅嬌,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家宅不寧,但是一個皇帝決計無法容忍外人覬覦他擁有的天下,即使玉羅嬌是個女人也不例外。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藍夕,在不動用大批人馬的情況下,有沒有辦法一把火燒了玉羅嬌儲備軍資的倉庫?”事到如今也隻有兵行險著,雖然肯定沒辦法燒醒玉姐姐,暫時拖延下她的野心,再另想辦法也好。
“娘娘,這不大可能,光明神教網羅了不少江湖高手,嚴密守備,僅憑七八個人在一夜之間搗毀十幾個藏匿點,委實困難。”藍夕說的含蓄,她沒有直接說不可能是恐怕傷了桃小薇的自尊。
歎了口氣,她又何曾不知呢?但是調動大隊人馬必定會被顏曦知曉,到時候玉羅嬌隻有死路一條,夫君會讓她連懇求的機會都沒有。
頓了頓,藍夕又道,“娘娘,前天夜裏光明神教派人偽裝成強盜,潛入皇陵把囚禁在其中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救了出來,並且密謀要幫這位前朝太子重登皇位。”
桃小薇隻覺得腳下一軟,踉蹌之間幾乎要載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藍夕連忙伸出手扶住她,並且迅速的帶離欄杆,免生危險。
“娘娘珍重!”藍夕背部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低垂下頭,長發遮住桃小薇真實的表情,她許久不說話,就維持半蹲的姿勢斜靠著。
“娘娘?屬下扶您回房吧。”擔憂的瞥了一眼船艙之內,顏曦修長的身影隱於窗前,略微點點頭。藍夕心裏便有了計較,鎮定的勸說著,“爺那麼精明,您稍微神色不對這件事就要穿幫了,娘娘,既然您是想保全自己的姐姐,現在就必須振作起來,否則真的要前功盡棄了。”
以往這樣的勸說總能讓桃小薇迅速的擺脫頹廢,振奮起來,但是在今天顯然不管用。
她仍是維持那樣的姿勢,抱緊膝蓋,把頭埋在其中,肩膀微微顫動,仿佛是咬緊了唇在無聲的哭泣。
藍夕耳畔聽見了顏曦的呼吸漸漸沉重,心裏明白她若再不勸住皇後娘娘破涕為笑,藏在暗處指揮的皇帝陛下可能要忍不住衝出來親自上陣了。
連爺都沒好辦法,她這個在中間負責傳話的小侍衛又能有多大智慧勸住娘娘呢。
許久,許久。
桃小薇鼻音沉重,甕聲甕氣道,“藍夕,叫九鼎來。”
九鼎其實就在附近,聽見桃小薇喚自己也就現身出現,“娘娘,屬下在。”
“把玉姐姐的事情全部稟報給陛下知道吧。”頓了頓,她又強調一句,“不必有所隱瞞。還有我所做的一切,也都稟報給皇上,對他說,我就在這兒候著,隨他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