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線之前，冬天的雪在他買的那幢宅子裏對我說，明天早點上線。
我不解地望著他。於是他又補充了一句：下午三點，結婚。
雖然一直在為自己做心理輔導，可是聽到這句話時，我還是沉默了，因為那一刻湧上心頭的複雜情緒。
“你……是不是不想結？”冬天的雪在遲疑了很久之後，問我。
我抬眼望著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這樣的問題本身就很奇怪，好像他一直在逼我結婚似的。
雖然我心裏有時是有這種感覺。
可是，我也記得很清楚，我之前的沉默，甚至是配合，都已經失去了事到臨頭再來反悔的資格，所以我望著他，說的是：“好，明天三點。”
冬天的雪看著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低聲一歎，打開了我的好友欄。已經這麼久了，我的好友欄裏卻仍然隻有三個人：樓枕小河春水、冬天的雪、古之惡來。
這三個名字的後方都可以看到一個坐標，此刻卻隻有古之惡來在線。他好像總是掛在線上的，可我卻從來沒有按坐標上的位置去找過他，也沒有給他發過一封短信。
明天，他也會來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苦笑了一下，為自己現在還沒改掉的癡傻。
算了，該忘掉的事，還是早些忘了的好。我關掉好友麵板，將那個名字從腦袋中暫時剔除。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和冬天的雪的婚禮簡單之極，也許是遊戲裏最簡單的那一類——我在國度時間的下午兩點五十進入了國度，三點，在灼城的廣場與冬天的雪會麵。他沒有說一句話，隻發來一個邀請我入隊的申請，我選擇了同意，然後沉默地跟在他身後，一起來到名叫“嫣娘”的NPC麵前。
國度的幾座大城市裏麵都有類似的NPC，她們無一例外，全都美貌親切，笑語嫣然。通常也隻有組隊的情侶會去找她們，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結婚。
然而當我看到“嫣娘”那標準的笑臉時，卻隻覺得心慌和煩躁。我要很努力，才能勉強控製自己做到麵無表情，而不是轉身就跑。
冬天的雪沒有直接跟嫣娘對話，而是轉過身來，拿出一個小小的東西，猶豫片刻之後，遞過來，“你自己戴上吧。”
他的手上，是一枚燦燦生輝的鑽石戒指，小小地轉動都會反射出奪目的光彩。我一向對珠寶沒有特別興趣，可是看到這枚戒指，也不得不承認它的美麗。
不用說，這就是那顆不起眼的原石製作成的求婚戒指了。
我沉默地接過，又沉默地把它戴在左手的中指上，同時也瞥見冬天的雪左手上已戴了一枚相似的男戒。
真正的戀人，應當是互給對方戴上吧。可我們並不是戀人，也做不出那種尷尬的行為。
冬天的雪又道：“你身上有多少現金？”
我愣一下，皺眉看他，雖然不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卻還是老實回答：“8000多一點。”
冬天的雪沉吟片刻，抬眼看我，同時伸手，“給我5000。”
我覺得奇怪，卻還是二話不說地給了他。直到他將5000幣拿在手裏，我才遲鈍地發現一件奇怪的事——不管是他把戒指給我，還是我把錢給他，好像都沒有先申請交易，可居然都成功了？!不交易對方……也能互相給予東西？為什麼會這樣？國度早就有這樣的規定了嗎？
抬眼，冬天的雪還在看我。他深棕色的眼珠若有所思地在我滿是疑惑的臉上掃了一圈，忽然抿唇，慢慢綻出一絲笑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用眼神問他，冬天的雪卻隻是一笑，然後轉頭麵對嫣娘，道：“我們……來結婚。”
嫣娘笑容可掬地看著我們，“嗬嗬，又是一對幸福的戀人。祝賀你們，兩位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雖然知道這些話隻是係統設定的固定模式，但我還是忍不住臉孔一紅。瞄看冬天的雪，他卻還跟平常差不多，隻是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
我不知道是什麼令他的心情忽然好轉，想來想去，就隻有剛才我給他5000幣的事情。可冬天的雪無論如何也不會少這5000國度幣，所以他到底為什麼忽然露出笑容，我還是想不明白。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麵前卻突然現出一句由粉紅的煙霧凝結而成的話：你是否願意和冬天的雪共結連理？願意/不，請容我再想想。
我下意識地看了旁邊的冬天的雪一眼，他低著頭，在他麵前的虛空處用手指一點，然後也轉過臉來看我。
不知怎的，我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埋著頭匆匆在那金色的“同意”兩個字上一點，然後就看見係統的公告：祝冬天的雪和垂目一笑新婚快樂！
這句簡單的話居然一共在係統公告上重複了五次！平時也有看見別人結婚時的係統公告，通常兩三次，內容各不相同，緊跟其後的，多半還有一句婚禮設宴在***，請新朋好友前去觀禮之類的話，我和冬天的雪這個，倒簡潔明了。
“請係統公告一次信息5萬。”冬天的雪忽然道，拉回了我的注意力，“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所以我問你要了5000……不過你要是缺錢，可以直接跟我說，我補給你。”
我轉頭，怔怔的看著他。冬天的雪一旦不笑，就有一種特別嚴肅的味道，我討厭他總是沒個正經的樣子，卻更怕見到現在這種認真得讓我背心發寒的樣子。
胡亂點了一下頭，算是明白了他的話。冬天的雪又道：“走吧，回家裏去。人不多，我隻請了老羅他們幾個朋友，所以也沒擺宴席，你這邊的朋友沒意見吧？”
“……不會。”我看了眼現在都還平靜無比的信箱，搖了搖頭。阿瑾是在線上的，也不可能看不到係統公告，卻沒發一封信來，看來她是真生我的氣了。
冬天的雪瞥了我一眼，微微皺了下眉，說：“垂目一笑……”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其實是在叫我——不，應當說是“念”我的名字。可他到底沒說什麼，搖了搖頭，重複道：“……走吧。”
冬天的雪走得很快，我的速度不及他，要完全追上他的腳步很辛苦。可我還是咬緊牙堅持了下來，用我自己也不明白從何而來的執拗。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冬天的雪停了下來。他腳步一頓，轉頭看我。
“……那個，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他有些猶豫地說，“關於你的情況，我並沒有跟他們說得很清楚……所以，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跟我假裝一下？”他一邊細細地觀察著我的表情，一邊向我伸出手來，想了想，又飛快補充一句：“當然，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