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楓微微一笑,迎著她的目光,卻沒有說話。
淩幻虛輕輕一歎,仰頭望著飄墜的雪花,半晌才道:“我對不起你。”
柯子楓望著她的眸中忽現出一絲黯然神色,口中卻道:“你又何曾對不起我?”
淩幻虛又走了幾步,這才道:“如果你從來不曾遇見我,那麼你……”那麼許多人的命運都會有所不同吧?如嚴玉傑,如段羽仙。可是淩幻虛沒有說下去,因為柯子楓已經接著道:“如果我從來不曾遇見過你,那麼我早已死了。”
淩幻虛凝視了他,緩緩道:“謝謝你。”她沒有再說下去,為什麼會忽然向他道謝?而柯子楓也沒有問。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立於雪中,一年來的經曆如在眼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在此刻靜寂的天地中,猶顯得清晰。
柯子楓強忍滿心的酸楚,不讓眼淚流下。早就該知道是沒有結果的事情了吧?可是他卻偏偏不肯認輸。至少,至少能陪在她身邊吧,即使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自己,即使她永遠也不會愛上自己。這一刻他忽然很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想法,可是最終還是隻默默地凝視了她,什麼也沒有說。
淩幻虛抬頭看他,心中卻也微微一動:“我一直拿他當小孩子,可是他卻已經是個比我還要高的青年了。如果沒有楊徊,這一刻,是不是會讓你我的一生有所改變?”她偏過頭去,心中一片迷惘,“然而已經有了楊徊,也許所有人的命運都已注定。我最終會辜負了你,同時也會被別人辜負,再沒有選擇的餘地……”
造化本就如此弄人,叫你愛上一個人就再沒有權利選擇,如柯子楓,如淩幻虛。明知希望渺茫,也隻有沿著這一條早已安排好的路走下去,途中是喜是悲,已不可知。
雪花凝上額頭,化為水珠,正是上蒼的慨歎與感傷。
忽聽一人冷冷道:“淩幻虛,你在這裏。”
一人緩緩自暗影中走出,身形婀娜,正是“追魂使者”關欣儀,隻見她臉若寒霜,眸中殺機隱現,緊緊盯著淩幻虛,有說不出的恨意。
淩幻虛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望著她。
關欣儀盯著她的麵容,身軀竟然緩緩地顫抖起來,右手已撫上劍鞘,冷冷道:“我今日,是為一個朋友來殺你,你拔劍!”
淩幻虛淡淡道:“我不管你是為了誰來殺我。如果你認為你有這個本領,盡管動手,我卻不會先你而拔劍。”
柯子楓麵上現出焦慮之色,他知道淩幻虛的傷口並未痊愈,剛才與苗吾傑一戰已耗去她不少體力,如今又怎能再與關欣儀動手?他正欲出聲阻攔,淩幻虛的目光忽地向他身上一掠,他已知道她決不肯示弱,果然聽得淩幻虛道:“你不要管。”
關欣儀卻以為淩幻虛有心輕視,不禁大怒,道:“好,我今日就向你討教討教。”長劍迅疾閃出,狠辣異常地刺向淩幻虛。
柯子楓的手不禁也握上了劍柄,心道:“就算你要生我的氣,我也決不會讓你有絲毫的損傷。”
淩幻虛飄身而起,已閃過這一劍,卻仍是沒有拔劍。關欣儀劍芒耀目,一劍緊似一劍,淩幻虛身影在劍光中穿飛進退,右手搭在劍柄之上,卻遲遲找不到出手的最好時機。
“劉曉寒的劍法也是這樣,狠辣淩厲,魔教之中,還是有人才的。”淩幻虛默默地想,忽然瞥見關欣儀劍法中的一個破綻,急一抽劍,平刺而去。
關欣儀吃了一驚,眼見這一劍自最不可能的角度刺到,勢不可擋,索性不去抵擋,反而迎上劍鋒,手中長劍也反刺淩幻虛,竟是要兩敗俱傷。
淩幻虛那一劍是傾盡全力,此時想要收回,也已不能,眼看兩人將要同時傷於劍下,柯子楓再也按捺不住,手中長劍一閃,已擋去了關欣儀的那一劍。
隻聽關欣儀一聲低呼,淩幻虛的劍卻已偏了半寸,刺入她肩頭。關欣儀冷冷望著她,道:“你為什麼要偏這半寸?你以為我會領你的情?”右肩忽猛地向前一撞,讓劍尖穿肩而過,又用力一掙,已擺脫了淩幻虛的劍尖,鮮血立時噴湧而出。隻聽“當”地一聲,兩人的長劍同時落地。
淩幻虛握不住長劍,任其墜地,卻仍凝視了關欣儀,眸中現出迷惘之色。天地間寂靜無聲,雪花紛飛,兩人的麵色也都蒼白如雪。
良久,淩幻虛才緩緩道:“你……又是為了什麼?”
關欣儀眸中現出痛楚之色,卻不作聲。
淩幻虛又道:“你寧願與我同歸於盡,又是為了什麼朋友?”
關欣儀忽大聲道:“我恨透了你。若不是你,楚天雲又怎會被罰去‘煉獄’受苦?我就是為了他而殺你!”
淩幻虛輕輕道:“楚天雲?”一個人頎長的身影、憂鬱的眼神,在她心頭慢慢掠過。是嗎?隻是為了救自己?是不是每個遇見自己的人,都會陷入厄運之中?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關欣儀冷冷道:“今天我殺不了你,可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她不顧還在流血的傷口,轉身離去。
淩幻虛凝視著她的背影,眼中緩緩流下兩行淚珠。
楊徊怔怔地呆了半晌,對餘飛揚、薛青鸞、楊夢蝶三人的喊聲恍似未聞。他忽地仰天長笑,走出門去,隻聽風雪中他的歌聲傳來:“笑應由此笑,哭卻為誰哭?高歌散此痛,徒留傷滿身。紅顏催漠北,相見又從容。明日風乍起,生死兩茫茫。”
歌聲漸遠,終不可聞。餘飛揚看著門外大雪,不禁歎了口氣,回過頭來,看著薛青鸞與楊夢蝶。
楊夢蝶半晌才道:“大師姐,我是在做夢嗎?師父為什麼會那樣?這不會是真的,不會是真的……”
薛青鸞緩緩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又歎了口氣,道,“可是現在,發生什麼樣的事,我也不會再覺得奇怪。”
楊夢蝶望著她,道:“師姐,難道你懷疑師父?”
薛青鸞勉強一笑,道:“如果你經曆過我所經曆的事,你也會懷疑任何事、任何人的。”
楊夢蝶道:“那麼我呢?你也懷疑我嗎?師姐,你變了。”
薛青鸞道:“誰都會變,我變是因為看透了這世上的許多事情。”她卻又輕撫了楊夢蝶的秀發,笑道,“可是我一定會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