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兩個星期我都對寧海辰帶理不理的,他也不像以前那樣粘過來哄我,常常坐不了一會兒就匆匆離開,表姐說人家要約會,當然不能把時間耗在我們身上。飯桌上陡然少了一個人,仿佛少了一整片天空,牌局也組織不起來了,我通常吃過飯陪大姑聊聊天,趁著天沒黑就回去。
同樣的街道,同樣的街燈,同樣的攤販,同樣的裏程,身邊少了一個人,走起來就仿佛特別漫長,特別孤寂,特別憂傷,特別——想哭。我突然好害怕一個人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就像進入了恐怖片中的遊戲,不知道每走一步迎接我的將是怎樣的恐懼和磨難。
我胡亂找了一家路邊攤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息,定定神再看,路還是路,燈還是燈,行人還是行人,沒有黑森林也沒有魔法,一切都是我的幻覺罷了。
“學生,要點什麼?”老板娘親切地招呼。
剛剛吃過飯,我能要什麼?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木然地道:“給我一杯生啤。”
老板娘愣了一下,職業習慣式地唱喏,“好嘞,生啤一杯。”
大大的一杯生啤上來了,我嚇了一跳,打死我也喝不了這些,把腦袋割下來往裏灌還差不多。不過既然已經要了,總該嚐嚐,看他們男生喝的都滿開心的,不知道那苦苦的涼涼的東西究竟有什麼魔力。我嚐了一小口,除了苦苦的涼涼的我找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不懂他們的所謂爽口是怎麼定義的。我閉上眼睛,鼓足勇氣準備大大地喝一口看看,也許會有不同的感受呢。
一隻大手按住杯子,順便按住我的手,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光憑那掌心熟悉的溫度我就知道是寧海辰。他的聲音隨之響在我頭頂,“女孩子喝太多酒不好。”
我用力掙開他的手,氣悶地道:“要你管。”
他大手一伸搶過我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去,抹抹嘴歎道:“爽!”然後揚了揚杯子道:“不介意再請我喝一杯吧?”
“我可沒說請你。”
“那我請你。”他一抬手,“老板娘,再來一杯。”
“來了。”老板娘樂嗬嗬地端上一杯,他咕咚咕咚又一口氣喝光。
“喂,”我按住他的手,擔憂地道:“爽也不是這麼喝法吧,很傷身的。”
他有些的眼光盯著我,“知道傷身你還喝?”
我嘴一撇,“關你什麼事?”
他笑道:“那你還管我?”
“我才懶得管你呢。”我站起身,氣呼呼地轉身就走。死寧海辰,臭寧海辰,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喝死你算了。
身後叮叮當當的車鈴響,他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邊,輕輕地喚:“沐陽,沐陽?”
我不理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叫:“小丫頭?”
我猛地頓住步伐,惡狠狠地瞪著他喊:“別叫我小丫頭。”
他一臉賴皮的溫柔笑意,“那叫你什麼?傻丫頭?”
“也不準叫我傻丫頭。”
“你本來就是個傻丫頭。”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近乎寵溺地道:“傻得固執又可愛。”他的掌心好暖好軟,揉得我的頭頂好舒服,他好像一個世紀都沒碰過我的頭發了,令我想念到幾乎遺忘了這種感覺。
“嘿嘿,怎麼了?怎麼眼睛裏亮晶晶的?”他伸出手指抹我的眼角,隨後整個手掌捧住我的臉,輕輕地歎口氣道:“你可千萬別哭,你哭,我找誰哭去?”
我吸吸鼻子,嘴硬道:“我才沒哭。”停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幹嗎要找人哭?”
“唉!”他誇張地捧著心口,“我失戀了。”
“瞎說。”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不知是被他的表情逗笑還是因為他失戀而高興。
“真的。”他扁扁嘴,“我被商雯甩了。”
“什麼?”我頃刻間怒發衝冠,“她憑什麼甩你?你有哪一點配不上她?她長得那麼難看,頭發硬得像鋼絲,眼大無神,說話嗲聲嗲氣,走路扭腰扭屁股,大姑說她還不會做家務,經管的碩士又怎麼了?你還是計算機博士呢!她還嫌什麼呀?”
他怔怔地看我半晌,突然爆笑出來,扶著我的肩頭笑彎了腰,“哈哈,哈哈,原來你對她印象那麼差。頭發硬得像鋼絲,眼大無神,說話嗲聲嗲氣,走路扭腰扭屁股,哈哈,我的天,你怎麼想出來的形容詞?”
我咕噥:“本來就是麼。”
“不,不,不,”他漸漸收斂笑意,“不是長相的問題,也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隻是——沒有緣分吧。改天再跟你說她的故事,很感人的。”
“哼!”淑女的故事就感人了?感人他怎麼不繼續追?
“傻丫頭。”他又揉揉我的頭發,“總之我失戀了,這幾天你要負責陪我。來,上來,先送你回宿舍,明天下課來接你出去玩。”
我嘴裏抱怨著“我為什麼要負責陪你?”卻依然乖乖地坐上車後架,緊緊地摟住他的腰,將額頭舒服地靠在他寬厚的背上,我的位置,全是我的,真好。
他蹬起車子,拍拍我交疊的手背道:“是你說我可以把你當朋友,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跟你說。”
朋友?我的心莫名一涼。沒錯,我們是朋友,好朋友,知心朋友,所以我傷心可以靠著他哭,他失戀自然該找我傾訴。可是,為什麼我的胸口悶悶的,脹痛得似乎要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