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心動(1 / 3)

朝顏散流年(下)(醉流年係列之三)(淇奧)

她回到家的時候,算是黃昏了,西天的雲彩被染出金燦的邊,仿佛是上了釉彩一般美麗。

“我回來了。”她一開口,便是這樣的話。

“嗯,那就好了,公司裏的同事指不定有多開心呢。”他微笑,開口問她,“阿姨還好吧?”

“我媽……挺好的,”她也微微笑了,“哥哥們也很好,說是下次有機會還找你拚酒。”

“免了,我可不敢了,你們家那哪是四個哥哥啊,根本就是喝酒的四大天王嘛。”他連連搖頭,讓他一個人單挑四個,也太看得起他了。

阮秋笛掩唇輕笑,“那你可以說你不善酒,吃飯不就成了,誰讓你逞英雄的,他們敬酒你就喝?”

“你哥哥那樣殺氣騰騰的,我哪敢不喝?”他自己也笑,“不過阿姨做的飯很好吃,現在還能想起來那碗蝦仁餛飩的鮮味呢。”

“你喜歡那個?”她心下一動。

“是啊,很喜歡,現在外麵賣的都不夠真材實料,好沒意思。”他懷念地歎了口氣,“我到現在還沒出去吃飯呢。”

“你想吃的話,”她微微咬唇,有點不自在,“我給你帶去。”

他和紀舫兩個也不是第一次蹭飯吃,她不自在個什麼勁?

“真的?”他有些驚喜,又有點懷疑,“不是吧,難道你未卜先知,回來的時候知道帶些這個?”

笨蛋!

她在心裏怨念。

“是啊。”但是她依然笑著開口,既然他誤會,就隨他吧,不用和他說是她剛學會的,“我帶去你宿舍吧,正好紀舫也可以一起吃。”

“那好,我也有事找你,你來了咱們再說。”他笑眯眯地等她把手機掛掉,再把手邊那張傳真拿過來看了一下,然後突然又跳了起來,開始緊張地收拾房間。

人出醜一次不要緊,重要的是不要因為同樣的事出醜第二次。

看一下房間,把該收的衣服隨便卷一卷塞好,然後拎著掃把掃一下地,垃圾趕緊丟到門外去,他大致看了一遍,覺得不至於太過混亂後才鬆了口氣。

真累,怎麼像迎接女王陛下駕臨似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繼續抱著筆記本工作,直到門鈴響起來,他才丟開電腦去開門。

阮秋笛抱著一個超大的保溫杯出現在他麵前,看著他微笑著開口:“送外賣的到了。”

“簡直是太幸福了。”他眼睛裏的笑意幾乎都要溢出來似的,連忙把她讓進屋來。

“今天……”她有些想笑,“不是因為我來才收拾房間的吧?”

真準!

他連忙否認:“怎麼可能,我早跟你說那是一次意外了。”

“嗯。”她無可無不可地點頭,也不戳穿他心虛的樣子,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又何必堅持呢?

“東西給你,你自己盛來吃,”她警告她,“記得給紀舫留著點。”

他懷疑地瞄她,“不是吧?”

“怎麼了?”她被他的話說得莫名其妙。

“承認吧。”他仿佛十分了解她似的跟她一副哥倆好的口氣。

“你在說什麼啊?”她更加疑惑。

“你是不是喜歡紀舫?送東西給我吃其實是給他的?我是個幌子對不對?”他得意洋洋,一連三個問句,簡直佩服自己的細致觀察。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你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喜歡紀舫?”

真想海扁他一頓,這人——太過分了!

他嘿嘿一樂,“開玩笑的,你看你,臉都嚇白了。”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拜托,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

他大笑著抱著東西進了廚房,她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東張西望。

這是典型的單身漢宿舍,牆壁上白白的什麼也沒有,雖然房間可疑地剛收拾過,但是依然讓她察覺到某些小狀況,最明顯的莫過於身後——

她探手一抓,摸出一件T恤,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了。

忍不住搖著頭笑起來,果然粗心嗬,這麼大“一團”居然沒看到?

齊東陽端了碗出來,就看到阮秋笛晃著手裏的“罪證”,很招搖地對他笑,他臉一熱,連忙掩飾,“那是今天剛換的。”

“算了,早就知道男生宿舍亂,我自從那次驚嚇後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歎口氣,果然是曆經人世的滄桑。

“驚嚇?”他皺眉,卻無話可說,“那我還是盡快叫我女朋友來收拾才行。”

“女朋友?”她驚訝地看著他。

“是啊,”他聳聳肩膀,“就是慕容靜水。”

應該算是他的女朋友了吧?

一瞬間的驚訝後,她口中的苦味頓時鋪天蓋地向她襲來。

她澀澀開口:“真好,她是很好的人啊,齊東陽,你真幸運。”

記憶中,她似乎從來沒有喊過齊東陽別的稱呼,一直都是齊東陽、齊東陽、齊東陽……

有人問她:“為什麼你不叫他經理,都是喊他名字?”

她怎麼回答的?

對了,她是說:“因為我從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都是喊他名字的。”

這樣的習慣,怎麼可能輕易就改掉?

別人都以為她說的是從工作中遇到他的那個時候,隻有她自己才知道,一開始是指的什麼時候,離現在有多麼遙遠。

她站起身,手中無意識地幫他東理一下西整一下。

“我要不要付勞務費?”他咬著餛飩看著她開了口。

“不用了,你當我沒事做手癢好了。”她回頭一笑,再轉頭的瞬間,笑容變得楚楚起來。

“對了,總部現在要選優秀員工進修,你有合適的人選嗎?”他一邊吃東西一邊問她。

“咱們公司裏的人都挺優秀的。”她近乎心不在焉地敷衍。

客廳裏的氣氛相較於剛才,似乎一下子冷清了不少,齊東陽怎麼也想不通,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可以在一瞬間改變剛才的狀況?

“她手上的傷怎麼樣了?”過了片刻,阮秋笛開口輕輕問他。

“已經好很多了,她說欽醫生很厲害,想來很快就可以歸隊訓練了。”他連忙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那就太好了。”她微微一笑。

“我剛才說的事……”他把那張傳真給她。

阮秋笛接了過去,看了兩眼後抬起頭開口:“我會盡快把人選給你。”

“嗯。”他點點頭。

碗裏的湯鮮美可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每一口下去,都有點膽戰心驚的味道。

就仿佛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正好被人撞到一樣。

她坐了下來,把手中的那張傳真看了又看,仿佛那上麵蘊涵了太多他看不出來的秘密一樣。

他悄悄看她一眼,珍珠白的外衫,黑色真絲軟裙,整個人像一副眉眼分明的山水畫。

頭發挽了起來,一枚翠色玉簪斜斜固定住挽起來的長發。

側臉溫膩,鼻子和下巴處有很美的弧度,眼睫如不安的蝶一般微顫著。

“你以前的男朋友真的和我很像嗎?”他突然開口問她。

她仿佛受驚般地朝他看了一眼,隨即回答他的問題:“其實也沒有那麼像。”

“他怎麼會舍得放棄你?”他疑惑開口。

“什麼?”她沒有聽清楚。

“我的意思是,”他笑了一笑,“有你這樣美麗的女朋友,他怎麼會舍得分手?”

這是他首次誇獎她的美麗,她本該感到欣喜的,但是此刻聽來,卻帶著無窮的諷刺意味,她心中慢慢變冷,臉上卻依舊洇出大片的胭脂暈,明眸璀璨,他微一晃神,隻覺得眼前仿佛有流星閃過。

“其實,我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慢悠悠地開口,微微一笑。

“不是這個樣子?”他被她說糊塗了。

“我整過容。”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們喜歡把化妝什麼的也稱做整容。”他自做聰明地理解她話裏的意思。

“不是,”她搖頭,“我說的是在臉上真的動刀子的那種手術。”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你不疼啊?”

“自然很疼。”她白了他一眼。

“那你還動刀,對了,你大哥是整容醫生,一定是要你做他的活廣告吧,”他興致上來仔細看她,“你是割了雙眼皮還是墊了鼻梁?你原來是什麼樣子?”

“原來的樣子?”她笑起來,“原來的樣子啊……可惜我現在沒有照片給你看。”

“那我以後一定要要來看看。”他點頭,很認真的樣子。

她低下頭微笑,心裏苦如黃連。

“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坐了。”她站起身來。

“謝謝你的餛飩,味道真棒。”他吃得開心無比。

“你喜歡就好。”她點了點頭,看著他再次開口,“我走了。”

你……多保重……

院子並不大,但是難得裏麵有花有草,有藤有架。

靠西的葡萄架旁邊,放了架搖椅,可能是用了有些時間的原因,竹色被打磨得仿佛上了釉一般光亮。

一隻卷毛小狗臥在下麵眯著眼睛睡覺。

一切都很安詳,包括搖椅上脾氣一貫不怎麼好的老人,這一刻也是沉默若斯。

他微閉著眼睛,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身下的椅子。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層層皺紋,而霜白也早已染上他的兩鬢。

他很瘦,又長期被風濕等病痛折磨,此刻臉上依然微帶著一絲倦意。

慢慢張開眼睛,看著小院子裏被夕陽染成金燦燦爛的一片。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