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歎什麼氣?”沈黎月問。
蘇子敘看這沈黎月似小他幾歲,料他哪裏懂得這相思之意,便迷迷糊糊地說:“問世間情是何物。”
他剛說完,他的簽筒裏“啪”地掉下一支簽來。阿二為他拾了起來,蘇子敘對沈黎月點了點頭,微笑著離開了大殿。他隨便說了幾句,不過是借以發泄心中不樂。沈黎月的確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見他虔誠,心想這人還有幾分癡心。
沈黎月出了寺門,看到蘇子敘正在寺門外自己方才坐過的桌子上,解簽的儒生正在拉著他說話。沈黎月走了過去,聽那老人說:“蘇公子。”顯然是認得他的。
老人從他手中接過簽,從上細看了一遍說:“這是一支上上簽。”
蘇子敘大喜,忙問:“說些什麼?”
“‘求人可得,行人有信,失物見,病禳星,山平’不論公子求的是什麼,總能如願。”
阿二實不知蘇子敘心意,是個愣頭青,情情愛愛也不明了,看旁人在麵前更帶幾分炫耀地說:“這說得倒是真的。公子,以老爺雲龍幫主的權力與地位,公子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為你摘下來。再說步公子是你拜把的兄弟,這江湖人人力爭的名劍都是他的囊中物,這世上他還有什麼不能拿到……”
蘇子敘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炫耀:“阿二!”
沈黎月以前和爹一起走江湖,也去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人物,知道這蘇州城在江湖上有名的是一幫一閣。所謂一幫是指蘇式明創建的雲龍幫,一閣說的是城南的青雲閣。沈黎月在旁站了好一會,聽阿二這麼一說,不由再次打量了一下蘇子敘。心想,原來他是雲龍幫主蘇式明的公子,但看他手無縛雞之力,倒更像是個書生。
蘇子敘敲了阿二的頭,說:“武功冠絕天下又能怎麼樣,這世上的東西並不是有權有勢就能得到的。”就像是表妹的心,他總盼著得到,可是卻偏得不到。
他最後一句沒有說出口,沈黎月卻猜到了半分。她自幼聰明伶俐,此刻卻打著另一個如意算盤。她常聽爹說,蘇州青雲閣裏有一把承影劍,是江湖名劍,青雲閣主姓步,阿二說的步公子莫非就是青雲閣的少主?爹素來對青雲閣閣主佩服得很,沈黎月聽得多了,此刻倒想去瞧瞧。原來她心裏已有算計,她離家數月,早已想回去。沈萬三老是嫌她功夫不到家,不如他的幾個徒兒。沈黎月想如果我把承影劍搶來討爹歡心,一來證明自己功夫還算過得去,二來承影是江湖名劍,有此劍在鏢局坐陣,鏢局的生意還不頂了天去。爹一高興說不定就順了她的意。轉念又想,可是承影劍明明是人家的東西。又說服自己,江湖本來就是這樣弱肉強食,承影劍也不是生來便是他們青雲閣的東西。
她眼珠一轉,心上便有十七八個鬼主意。心裏高興便要離去,儒生突然叫住了她:“公子,可有求簽?”
她倒是把這件事給忘了,突然計上心來,便對儒生說:“我聽人說求簽許願是要還願的。”
“那是自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公子要用何還願?”
沈黎月說:“我聽我爹說江湖有把名劍,叫做承影。把它供在寺裏三年,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誠心?”她皺起眉來,看似自己也迷盲一片,急於得到儒生的肯定。
“承影?”蘇子敘本打算要走的,這會兒聽到說起承影反停了下來自語地重複了一句。
“原來公子是江湖中人,看公子小小年紀,不出十年定然是當世英豪,真是後生可畏。”老人不過是見多了各色各樣的客人,偶爾學會拍幾句馬屁。
“這位少俠,”蘇子敘轉身對沈黎月說,“你——哪來的承影劍?”
沈黎月依然是一臉茫然地說:“沒有啦。”
“那——”蘇子敘不解地問,“可是你剛才說你要把它供在寺裏三年。”
沈黎月說:“公子,世間萬物不過是身外之物,就算名劍又怎麼樣,我去向那有劍之人借來一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難道他不借嗎?”
蘇子敘愣了一愣,他與步青雲相交多年,以他似正似邪的性格,他又是武癡一個,要他借劍難上加難!蘇子敘呻吟一聲,對沈黎月問道:“若是他不借呢?”
“不借?”沈黎月反問道,“他怎樣才肯借呢?”
蘇子敘說:“他醉心武學,你若是在招式上勝得他一招半式,必定對你大大敬佩,隻這個法子能行。”
沈黎月又說:“那我就和他過個一招半式,勝了他不就成啦。”
蘇子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個子比自己矮了一頭,手指纖細,不像是常練武的人,便說:“若是你勝不了他呢?”想來天下又有幾個能勝得了他。
沈黎月說:“除死無大事。”言下之意是我就和他以性命相拚。
蘇子敘心下愕然,這少俠看著文質彬彬,想不到卻有這般決心,若是二人真個動起手來,以步青雲的個性,要殺他也不足為奇。
沈黎月問:“公子,你在想什麼?”
“你知道承影劍在哪裏嗎?”
沈黎月搖了搖頭。
蘇子敘說:“這就好辦了。”
“公子,你說什麼?”
“我是說,”蘇子敘煞有介事地說,“據我所知,承影劍在西域。”
咦!不對,大大的不對,江湖中人都知道承影劍在青雲閣,他一定是欺我年幼。沈黎月認定蘇子敘是想捉弄她一翻,卻不知蘇子敘其實是為著她好。
蘇子敘心想,如果他真去了青雲閣和步青雲以性命相拚,非死即傷,倒不如讓她先兜了個圈子,這會兒他說不定是一時性起,等過些日子,想通了便好。他的父親雖然是雲龍幫的幫主,蘇子敘倒未曾習過什麼武,倒學得滿腹經綸,偶爾做些書呆子事情。
沈黎月咬牙切齒,卻順著蘇子敘問道:“可是西域又在哪裏?”
蘇子敘說:“就是從這向西走,翻過三座山,越過三座河,走過一個沼澤,再越過三座河,翻過三座山,那就是西域。”
“啊,這麼遠,那要走多久啊!”他想把她累死啊!她想要的東西明明就在眼前。
“心誠則靈。”
這會兒一句話把她推得老遠,可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
青雲閣地處城南郊外。
朱門石獅,門外高懸黝黑色大扁,端正地寫著“青雲閣”。大院五進五出,占地數百畝,飛簷碧瓦,倒也有幾分壯觀。
新月銀輝撒在院子裏,一個黑色的身影閃身進了高牆。黑影在夜色中幾起幾落,伏在主屋的房頂上。大廳裏燈火通明,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房頂上,黑衣人揭開一張瓦片,光線從屋子裏射到黑衣人的臉上,掩著黑巾的臉,隻看到一雙眼睛,皎潔若星。黑影透過燭光,看到瓦片下麵是一張八仙桌,桌上左右均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
黑衣人傾斜了身子,看到桌子的右首坐著一個紫衣男子,左邊是一個白衣男子。從上向下看,皆看不清容貌和年齡。隻聽那白衣男子說:“我聽我爹說青雲閣收到鑄劍山莊的請帖?”這個聲音倒有幾分像蘇子敘。
紫衣男子端起茶杯,悠閑地喝了一口,笑著說:“今天才收到的消息,你消息還真靈通。”
白衣男子又笑道:“鑄劍山莊好歹也是我舅舅的,我聽我爹說舅舅這次打算收山了,借這次五十大壽,金盤洗手,想來這次的無雙劍,是鑄劍山莊最後的一把劍。舅舅怕有人從中作梗,我便向舅舅推薦由青雲閣作保。”白衣男了哈哈笑了起來,手中晃動著搖扇,甚為得意,“忘了告訴你,這無雙劍可是承影劍的克星。”
黑衣人在房梁上聽得糊裏糊塗,什麼鑄劍山莊,什麼無雙劍,隻是這些都與她不相幹。眼波微動,她從懷裏摸出一個油紙包,撕破一角,食指輕彈,白色粉末從屋頂一點一點地飄落在紫衣男子的茶杯裏。
那些粉末溶入水便消失不見,黑衣人正在得意。突然間,紫衣男子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黑衣人心裏一驚,以為他發現了自己,手中的油紙包差點落地,卻見他叫了一個家丁進來。黑衣人這才安下心來,嘴上哼著,草包一個,扣上瓦片,又幾起幾落向院子深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