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廢了徐廣的武功,燕若雪和他們回到了鑄劍山莊,現在正坐在她麵前。
“燕姑娘,你真的要走嗎?”沈黎月問。
“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所。”
“可是到底是女子,你又長得這般漂亮……”她想說她的左臂空蕩蕩,卻不忍心開口。
燕若雪笑了笑,想到一件往事,悠悠地說:“‘幽穀四怪’本來個個都是相貌醜陋的。”
沈黎月咦了一聲,向徐林花臉上看去,皮膚雖然算不上白皙,離相貌醜陋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燕若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本來也是那樣的,我練過一種毒功,每練一層,容貌便要毀一次。你一定在想天下會有這種武功嗎,隻怕有,也沒有女子肯練吧,若是練一次毀一次容,比讓人死去更讓人難以忍受。”
燕若雪搖了搖頭,“可是光有容貌,人是活不下去的。比起生和死,容貌什麼都算不上。”
沈黎月默默地聽她講,她想她必定經曆了一些難堪的過往。
“我第一次見步青雲的時候,很討厭他。因為師傅要我去迷惑他,所以我不能練功。”燕若雪格格地笑了起來。
“我本來想讓他死心塌地地愛上我,”沈黎月被她坦白的話嚇了一跳,燕若雪說:“可是他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你。愛情本來就沒有對和錯。”愛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是宿命吧。
“你一定會幸福的!”她離開鑄劍山莊的時候,沈黎月是這樣說的。
她隻留下一封信——
爹:
我走了。
在鑄劍山莊的日子,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快樂時光。
對不起。我騙了您,我沒有對您說實話。我知道說什麼都於事無補,隻是想讓您相信,我是真的做想您的女兒,伺候您到老。
告訴表哥,他會遇到讓他更珍惜的女子。
若雪留
燕若雪離開鑄劍山莊的第二天,沈萬三帶著女兒也離開了,並不是回北方。
“為什麼要去青雲閣?”沈黎月在馬車裏大叫了一聲。從自回到鑄劍山莊以後,她便再也沒有單獨和步青雲說過話了。其實她有些氣餒,想到和步青雲在徐家地牢裏的夫妻之約,再也沒有誰提過了。她想他那個時候說的話,不必當真吧。可是——若是這樣和爹回去了,她好像有點甘心。
燕若雪走了,大哥帶著左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步青雲倒是還在跟前,隻是,他們難得說上幾句話了。沈黎月想,男人說的話果然都是不能當真的。
“爹,我們去青雲閣幹嗎?”沈黎月問。
“人人都說江南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不想去嗎,我這把老骨頭,沒有幾天好享受的,趁早去瞧瞧。”
“爹,你說什麼?”沈黎月嘟起了嘴,掀起馬車的簾子,看到步青雲和蘇子敘並肩騎在馬上。
說到蘇子敘,唉,燕若雪走了之後,他便悶悶不樂。這會在前麵騎著馬,步青雲和他說著話,他卻是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
沈黎月搖了搖頭,認命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蘇州而去。
車馬勞頓,轉眼幾天到了彙江縣,沈黎月來鑄劍山莊的時候,也曾來過這裏。這會舊地重遊,活像半個主人似的。眾人在在一間大酒樓前停了下來,沈黎月說:“這裏最有名的便是貴妃雞翼。”
沈黎月拉著沈萬三的手上了二樓,一邊說道,上次便是這裏遇到大哥的。她在樓梯口探出頭,在二樓上從左到右掃了一眼,心裏倏地一震,站在階梯上不知該不該向上走了。
沈萬三在後麵摧,沈黎月不得不閃過身。
原來巧了,二樓裏坐著兩個人,都是極熟的。一個是燕若雪,她離眾人離開鑄劍山莊已過了幾日,照理說沈黎月看到她應該高興的,隻是她身邊坐著那個人是——徐廣!原本高興的心情,又透著一點無奈。
他的手筋原本就被人挑斷了,寒天徹又消去了他的內功。其實沈黎月雖然心裏對他有些畏懼,隻是想到他整個就是廢人一個了,不由得心裏便生出一些憐意。可是她還是覺得他是個大惡人。
“當作不認識就好。”步青雲在她耳邊提醒她,推著她向牆角一張桌子走去。
蘇子敘為沈黎月擦好了桌椅,步青雲要為她拉開椅子,沈黎月忙說:“我自己來!”她搶先坐了下去。
裝作不認識是不太可能的。徐廣“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這邊走來。他端著酒杯,對步青雲說:“我想寒天徹說得對,我當初的確不該把怒氣遷到你的頭上來。”他端著的酒因為他的手晃,而撒了出來。他有些激動,仇恨怎麼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一笑抿恩仇,這種事情想來隻有戲台上才有。
隻是他從來便知道,他是在遷怒於他——是他毀了他的家,還毀了他的一生。他一開始便是這樣告誡自己的,隻有這樣他才能活得下去,有時候仇恨也是活下去的理由。
“步青雲,這一杯,我給你賠罪。”他說得磊落大方,仰頭便要喝下,隻是燕若雪奪過他的酒杯,喝得一滴也不剩。
“有時候,活下去需要更大的勇氣。”她微笑著說,嘴角竟滲出血絲,她說,“我知道,你想求死。”
“燕姑娘!”沈黎月驚叫起來。
“表妹!”
“你……為什麼?”他扶著她緩緩倒下的身子。
“我代你去死,代你贖罪,師傅你……要活下去……”燕若雪說,“死去是一個多麼簡單的事情,活下去才有希望,師傅沒有希望的事嗎,沒有想要完成的心願嗎,沒有就算拚死也想要完成的心願嗎?”
他的眼中突然憶起很久以前的某個清晨。
“爹,你練的是什麼?”
“我們徐家的拳法。”
“什麼是拳法?為什麼要練?”
“可是保護你不讓人家欺負。”
“那我也要練,練得好好的,保護爹還有娘。”
他從記憶的遊絲裏回神。
燕若雪說:“我從小便是一個孤兒,在沒有大哥,二哥、三哥之前,常常被人欺負。尊嚴是什麼,如果你連活下去都覺得吃力,尊嚴根本什麼也不是!師傅這些年為了自尊心,覺得自己是個廢人,才充滿仇恨,可是能活下去,就是一種幸福!”
“師傅你以前說,師公不是也曾拚死救你,那個女子已經死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師公拚死也要保護你,不是正想讓你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