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1 / 3)

範丞曜想過與她再見的場景。若是阿笙找到她,他會帶她到在青玉巷的範家公館。若他們有緣再遇,在某個街頭,駐足相望。不管哪種情況,都比此時好上百倍。

範丞曜萬萬沒有想到,他與她再見,是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之下。葛薇蘭倒不覺得“糟糕”二字可以言之,那場麵對於她過去的那些平淡年月來說,簡直算得上驚天動地。

齊刷刷的六支槍口對著自己,她當然驚得花容失色,再說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因為她不過是送酒水到蘭廳,而她不小心錯開了梅廳的門。

在開門的那一刹那,她已經知錯了,忙想要退回來。隻是慣性使然,門還是被打開了。說實話,她是無辜的,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昏暗光線下那幾個人的長相。隻看到黑溜溜那六支槍口,她開始還懷疑過槍膛的真實性,但到底還是驚惶失措。等她再看清楚那幾個人凶神惡煞的表神,她手的托盤“哐啷”地落在了地上。

然後,她聽到房間裏有人說話:“柴震,這是在青幫的地盤上,你為免太囂張了?”

葛薇蘭並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出房間來的,隻是有人大喝了一聲:“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她覺得那聲音極熟,抬頭看到範丞曜坐在角落中。

燈光映著他的半張臉,目若寒星,讓葛薇蘭不由得打冷顫,隻覺得心怯,不敢上前。忙蹲下身子拾起被她摔碎的酒瓶。酒瓶東零西碎地摔在地上,她撿得急,碎片讓手指尖滲出血來。

她聽到範丞曜對她喝叱著:“撿什麼撿,出去!”

出了房間,葛薇蘭依然覺得心驚膽戰。一路向桑桑辦事的菊花廳奔去。

桑桑倒是比她想象中的鎮靜,葛薇蘭如此這般,從頭到尾對她講完,她才從賬本裏麵抬起頭來,“這麼說來,他看到你了?”她盤算的是另一件事情。

葛薇蘭輕呼了一聲,她一急便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她並不在大都會舞廳裏做事,隻是今日小美讓她代班。桑桑已對她說範丞曜晚上會來,葛薇蘭想,注意一些他們應該不會碰麵。她並不知道他們在梅廳,“不是說在二樓的雅苑?”

“開始是準備著那裏,隻是不知怎麼去了梅廳。”

“桑桑,你說他們在談些什麼?”如此劍拔弩張之勢。

“哪裏是我們能關心的事,”她抬頭看到她一臉蒼白,雙手撲在桌上,指尖懸空,正在不住地顫抖,她問:“要喝點熱的東西嗎?”

是該要壓壓驚,葛薇蘭端著熱杯子在菊花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環住杯壁,覺是指尖有些發痛。

桑桑叫起來:“哎呀,你的手流血了。”

葛薇蘭抬起手,果然中指上一道長長的口子。正看著,門突然被人撞開了,她猛抬頭,如驚弓之鳥。

是範丞曜。

驚魂攝魄,葛薇蘭覺得心累。

桑桑尷尬地迎了上去,她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哪知竟這麼快。基於禮貌,葛薇蘭也站了起來。桑桑原以為他會先質問她關於認不認識葛薇蘭這件事,哪知範丞曜對葛薇蘭說:“你怎麼搬家了?”

這回換葛薇蘭瞠目結舌,她原以為他會問她關於那個吉祥結的事情,就算不是這樣,也應當是剛才的事,怎麼會是這種不足掛齒的小事?她嗬嗬地笑著點頭,發現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用手捂住流血的指尖。

範丞曜讓桑桑去拿些止血的藥水來,葛薇蘭想推說不必,她可沒有那般脆弱。桑桑離開,這房間裏隻剩二人,讓葛薇蘭渾身不自在。

他似乎在觀察自己。

“你怕我?”這是他得出來的結論。

“還好。”葛薇蘭恨不得有條裂縫,自己頃刻間可以消失掉。範丞曜是後來才知道葛薇蘭一般不知道如何回答別人的話,或是自己緊張的時候,總是說“還好”敷衍了事。

他想著是不是剛才的事情讓她心有餘悸,便找些舊事來說:“我後來去公寓找過你,你搬家了。”葛薇蘭並不說話,他沉吟片刻又問:“怎麼突然搬走了?”

“是哦,早就想搬了,那天正巧有時間。”她馬馬虎虎地回答他。

“你——”

“嗯,什麼?”

“沒有。”他本來是想問她那日在大戲院看到他時為什麼跑掉,轉念一想,她大概不會說吧,他與她還是生疏而有禮。就像他現在終於知道,他一直在找她,她卻一直在大都會。離他最近,卻又最遠。

葛薇蘭有些坐立不安,所幸桑桑很快回來。範丞曜卻沒有要走的打算,好在阿笙正巧進來找他。

範丞曜轉身要走,問葛薇蘭:“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問得葛薇蘭愣頭愣腦。

“我隻是想感謝那天晚上留宿的事情,沒有別的意思。”他找她就僅僅是為了這件事情?

他突然問起,葛薇蘭腦裏一片空白,本能地搖頭。

“房租的事情?”

“房租?哦,已經付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範丞曜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那麼你想到的時候,再跟我說也不遲。你可以來找我。”

“沒有什麼事情。”葛薇蘭一口回絕掉。

他略有些失望,隨著阿笙出了房間。

桑桑突想起葛薇蘭還欠下三千的債務,隻剛說了一個字,便被葛薇蘭製止。範丞曜聽到響聲轉過身,葛薇蘭擺手說:“沒事,沒事。”

直到他離去,桑桑不解地問:“你明明缺錢好不好?”

她是缺錢,可是葛薇蘭想起那個吉祥結來,他大概還不曉得那個結根本不是前清的結,根本值不了那麼多錢。桑桑不屑,對她總結一句,說到底,她還是老實。葛薇蘭瞪她一眼,笑罵:“明知我老實,你還欺負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