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2 / 3)

山路曲折,沿途開滿了梨花,開得如火如荼,卻也無心欣賞。

等到傍晚下山時,原以為會按原路折回。因有人提意另尋他路才更有趣,眾人都附和。葛薇蘭提著的一顆心,突然放了下來。隻怕與他再見,以後再見是以後的事,今日最好不再見麵。

隻是不見麵,他亦能擾她心神。

那夜葛薇蘭竟輾轉反側。她今日突然發現,這世上比她還好的女子總有許多,他亦可以挑挑選選。隻是她並不能輕賤了自己。他到底對自己有心或是無意,他從未說過半句。隻是旁若無人時的言談舉止,卻又流露愛意。

也許她應當辭掉那份工作。

直到四點,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有人敲門,她以為是在做夢,翻身睡去。有人不停地敲著門,等等,有人叫她的名字。葛薇蘭頭痛欲裂,不情願地睜開眼睛,並非是做夢啊,真的有人敲門。

沒有開燈的房間,陰沉沉的一片。她馬上清醒了過來,心裏麵有些揣測,問著:“誰?”

“範丞曜。”

她完全怔住了,莫非當真是在做夢?這個時候,大概他也不會夢遊到此。她坐在原地沒有動。門外的人開始咆哮:“把門打開!”

天啊,敲得如此大聲,大概整個宿舍裏的人都被他敲醒了。等等,他是怎麼進學校的?葛薇蘭一邊天花亂墜地想著,一邊打開了房門。

她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學校操場上的路燈早就壞了,外麵漆黑一團。隻是那雙眸子一閃一閃的。當她發現他上下打量她的眼光時,葛薇蘭暗叫一聲糟糕,她還穿著睡衣。

她猛地關上了門,慌亂地隔著門說:“等一下。”

門外的人極是疲憊地說:“不必了,我先回去了。”外麵靜了一下,他又說:“你明天晚上到公館來吧。”

什麼跟什麼?深更半夜,擾人清夢,就是讓她明天到公館去見他?她並沒有當真,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找她,否則夜深人靜,他過來幹什麼?隻是等葛薇蘭換好衣服再出來時,他果然已經離去。

她更睡不著了。

直至天亮睡去,一下子又睡到了傍晚。

葛薇蘭照鏡子時發現眼睛腫了起來。她想,她應當辭掉這份工作。今日正好和他談談母親的吉祥結。

葛薇蘭到青玉巷範家公館不過六點左右。

墨黑的雕花大門,隔著街的是一片花園,葛薇蘭向裏頭一望,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在園裏修整花草,見了葛薇蘭忙跑了出來,她為她打開門,客客氣氣地問:“可是葛小姐?”

“範……先生讓我過來的。”

開門的是公館的小丫頭喜鳳。葛薇蘭到時,範丞曜並不在家。喜鳳領著她穿過花園,葛薇蘭才見到一幢二層的暗紅色的磚牆小洋房。

範家的管家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麵容慈祥。範家共有四個傭人,管家祥叔、主廚黃嬸、喜鳳,還有一位姓張的司機。因為範丞曜還沒有回來,祥叔安排葛薇蘭在客廳裏稍作等候。喜鳳端上茉莉香片,就退出去了。偌大的客廳裏隻剩葛薇蘭一個人。

她打量起這個房間。客廳的天花板和四麵的牆都不是純白色的,有淡淡的黃色,牆上掛著一些西洋畫,頂上掛著一盞水晶燈。白色扶手的樓梯,轉了半個圈向樓上伸展開去。地上是印花的地毯,踏上去軟綿無聲。

客廳旁有一道小間,隔著一道落地的垂花門。門邊架著一隻景泰藍瓷器。葛薇蘭走了過去,小間裏都是書架。纖指滑過那些書脊,停了下來,從中抽出一本,翻了幾頁。正看得漸入神,門外似有喧嘩。

她從垂花小間裏出來,看到大門已打開,一群人從外麵吵吵嚷嚷地進來。

她看到了範丞曜,他亦看到了她。她手中的書滑落在地上,落在印花的地毯上,在喧囂聲中,一點聲音也無。他臉上似有痛苦之色劃過,突然嚷了一聲:“都出去!”眾人都安靜下來,他讓阿笙扶他進房間。

葛薇蘭一時來不及消化她所看到的一切,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管家祥叔擋住了眾人,有條不紊地打著電話說:“斯密思馮?少爺受了傷,麻煩你敢快過來吧。”他很著急,卻並沒有驚訝之色,似這場景已經曆過無數回。

自然沒有人去注意一旁的葛薇蘭,她臉色蒼白,她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染上如此多的血。

很快,門鈴響了起來,有個拿大方箱子的紳士進來。祥叔叫他斯密思馮。他進了房間,葛薇蘭聽到有人微微輕哼,不由自主地咬住了食指關節。

喜鳳和祥叔往房裏來來回回地走動,幹淨的熱水,出來時殷紅的一片。良久,葛薇蘭等到阿笙和斯密思馮出來。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無大礙。”斯密思馮問,“怎麼回事?”

阿笙拉下外套,嘴裏咒罵了一句,說起離開碼頭的時候,有人向範丞曜開了一槍。他現在說得雲淡風輕,如在講敘旁人的事情。這種事情對於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他見葛薇蘭在一旁,說完輕鬆地對她笑了一下,示意她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可是她哪裏笑得出來。葛薇蘭打開房門,看到橙色的燈光下範丞曜半躺在床上,他未著上衣,胸前包著白色的繃帶。繃帶雖是白色,卻有大半被侵成紅色。

她小心翼翼地向床邊走去。範丞曜閉著眼,顯得有些疲憊。表情不如平時的淩厲,反而顯得柔和。葛薇一走得近了,他才睜開眼,以為是阿笙,剛想說話。看到葛薇蘭便猛地打住了。

兩個人望著對方,都不知說些什麼。

葛薇蘭想說句你沒事吧?太客套了吧,繃帶已染成紅色,怎麼可能沒事?“會疼嗎?”她隻有這麼問。

範丞曜閉了眼睛,似乎不想與她說話,但終是搖了搖頭。

不疼?怎麼可能!

“阿笙你送她回去吧。”他閉目對阿笙說。

葛薇蘭知道就算昨晚他有什麼話想要今天對自己說,現在的情況自然不是時候。他閉目不看她,葛薇蘭隻得說句客套的話:“你要好好養病。”

她出來時黃嬸端藥進去,葛薇蘭接了過來,正要推門進去,聽到阿笙問範丞曜:“現在送葛小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