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3 / 3)

這次簽約失敗,打破了曲淩風協議桌上“不敗將軍”的名號,據保守估計,“風”集團損失至少十億元。下麵是對股市的影響,及其他一些相關業內人士對此事的看法,還有有關“風”集團股票前景的預測。我看不懂,也無心再看,目光隻停留在“曲淩風在簽約當天遲到一個小時”幾個字上麵。

胡醫生涼涼地道:“如果我沒記錯,那天上午他一直坐在這扇門外等你。”

我放下報紙,雙手按住太陽穴,“你想說什麼?”

“我想我沒必要說什麼了。”

“這就是今天的治療內容嗎?”

“不,”胡醫生坐回辦公椅上,“按原來的進度,該跟我說說你們十二年後再次相遇的情形。”

我背靠沙發,陷入回憶,一直說到他揚言晚上要去天嬌房間。

胡醫生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笑道:“佟小姐,你是個很特別的女人,特別到讓人看上一眼就會愛上。”

我淺淺地笑道:“你的幽默感又發作了?”

他搖了搖手指,“我說真的,如果我不是你的心理醫生,恐怕已經愛上你了。”

“不管你是不是開玩笑,我都該為這句恭維而謝你。”

他眨眨眼,“不客氣。”隨後站起身道:“送你一句話:男人第一眼就愛上一個女人,往往會表現為強烈的占有欲,尤其是不相信愛情的男人。有機會你可以問問曲淩風相不相信一見鍾情。我想,他可能會認為那是狗屁。”

我相信他會這麼回答,我眼前甚至浮現出他說“狗屁”這兩個字時的輕蔑表情。

回來的路上,我始終無法平靜,難怪他那天晚上那麼疲憊沮喪。我不知道“不敗將軍”的稱號有幾分真實性,但是我知道,他很成功,很有錢,很出名,這種失誤必將對他的前途產生不良影響。僅僅為了送我回家而失去了這麼大的合作計劃,值得嗎?曲淩風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思緒如此混亂,以至於差點發生車禍。

曲淩風回來,恰巧發現小芳在給我上藥。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抓著我的手肘問:“怎麼弄的?”

我若無其事地道:“一點小意外。”

“該死的我問你是怎麼弄的?”

我無奈地道:“我的錯,開車不小心,擦到路邊的綠島。”

他接手小芳的事,惡聲惡氣地指責:“你的魂兒又飄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才一次沒陪你過去,你就見鬼的給我發生車禍,明天起不準你再自己開車,我叫江濤給你找個司機。”

不是吧?隻是一點小小的擦傷,就嚴重到剝奪我開車的權利。

“隻是意外,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不行。”他一口決斷,不給我商量的餘地。

我深深吸氣,想著胡醫生的話,試著從好的角度理解他的行為。我試過了,也明白他是擔心我的安危。可是,他該死的就不能聽一次我的意見嗎?我見鬼的不是玻璃娃娃,知道怎樣保護自己,他不能用他的意誌幫我決定所有事情。

我發現自己很容易就染上他的口頭禪,“該死”,“見鬼”,原來真的很好用。

我放下衣袖,抓起皮包就走。

“你到哪兒去?”他在後麵喊。

“工作室。”

“不準去!”他上來拉我。

我揚了下腕表,“五點。我應該還有兩小時工作的權利。你說明天開始不準我開車,那麼我今天開,你也要管嗎?”

“Shit!”他吐出最不文雅的詛咒詞,“那個天殺的胡文舉究竟教了你些什麼,讓你有勇氣明目張膽地反抗我?”

“他什麼也沒教我,隻是給我看了這個。”我從皮包裏掏出那張報紙。

他甚至沒看內容,臉就變了,眼中迅速掠過難堪和狼狽,一把搶過去撕個粉碎,在碎片上狠狠跺了幾腳,衝上樓,我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摔門聲,隨後是一連串東西碎裂的聲音。

我平靜地吩咐小芳:“把客廳收拾幹淨。”

“哦。”

我站在書房外,等裏麵沒有聲音了,才象征性地叩了兩下門,推開進去。

仿佛暴風雨過境,滿目瘡痍,遍地狼藉,凡是觸手所及的東西都難逃於難,幸好手提電腦剛剛在幫我上藥時放在樓下。一些書和文件是摔不壞,隻可惜了那套六千多塊的茶具和門口的兩隻古董花瓶。

他站在窗邊,背對門口,全身肌肉緊繃,頭發根根直立,肩膀還在不停起伏。我小心地避過地上的碎瓷片,來到他身後,用手指輕輕碰了他肩頭一下。他反射地揮臂,在拳頭離我的臉頰隻有一厘米時硬生生停住,緩緩放了下來,怒喝道:“出去!”

我左手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如果剛才那拳打中,我此刻絕對已經在書房外頭了。明知道這時候不該惹他,我還上來幹什麼?現在該問我腦子裏在想什麼,而不是曲淩風腦子裏在想什麼。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想,就像一種本能,我還來不及想就已經上來了。

我再次嚐試將手放在他肩頭,他沒有閃避,也沒有反射。我的嘴像有自主意識般地發出聲音:“我記得你那天晚上跟我說沒事了,一點小麻煩。”

他煩躁地耙耙頭發:“本來就是一點小麻煩,一件合作案還動搖不了‘風’集團的根基。”

“那你為什麼發這麼大脾氣?”我的聲音好輕柔,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迅速轉身,驚詫地看我。

“我,”我垂下頭,“我隻是問問,畢竟,你遲到是因為我,於情於理我都該問問,不是嗎?”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這也是胡文舉教你的?”

我搖頭,“他隻是我的醫生,不是我的老師。”

半晌得不到回答,我僅有的一點勇氣開始退卻,小聲道:“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先出去,讓你靜一靜。”

“天籟。”他從背後環住我,阻止我的腳步,“你在關心我。”他語氣肯定,微帶興奮。

我搖頭,努力搖頭,“我說了,隻是想問問,於情於理都應該……”

“去他的於情於理,”他用力轉過我的身子,急切地吻上我。他的吻熾熱纏綿,帶著令人窒息的粘膩,輾轉糾纏著,仿佛沒有止境,他的舌伸到我嘴裏,溫柔挑逗,在我耳邊誘哄道:“說你關心我。”“不。”我不由自主地呻吟,在他說話的空隙間拚命汲取氧氣。

“嘴硬的女人。”他把我抱起來,越過遍地零亂,直接走進臥室。

他一遍又一遍地與我癡纏,有點撒嬌耍賴的味道,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討厭與他這樣做愛,雖然現在還是白天。以往他在白天把我弄上床,我通常都不情願。

在激情的最後時刻,他還不忘誘惑我:“說你關心我。”

我不記得回答了他什麼,是還是不,已經不再那麼重要,在我們合而為一的那一刻,我心裏清楚地意識到,我上來就是關心他,雖然我覺得這關心來得莫名其妙。

在風雨中旋轉徘徊了好久,我的意識漸漸清明了。他還壓在我身上,動也不想動,呼吸細細地騷著我的耳垂,喃喃抱怨:“我得警告一下胡文舉,不要總拿我失敗的報道給你看,這讓我覺得很沒麵子。”

我無聲地笑了,他剛才發那麼大脾氣,隻是因為覺得很沒麵子?也許吧,他可以在任何人麵前承認失敗,惟獨在我麵前不可以,就像他尤其不能忍受我忽略他。

他湛藍的眼眸緊鎖我淡然的笑容,捧著我的臉,鄭重地道:“值得了,十億也值得。”

我沒有問他值得什麼,不必問也明白他的意思,隻是我不想挑明罷了。很多事情我還在迷茫,還在掙紮,還在害怕,還在逃避。太快了,那種我從十二歲開始就失去信心的情緒來得太快了。

我總覺得恨一個人不容易,愛一個人也不容易,人總該先愛自己,才有足夠的能力愛別人,如果我愛上他,那麼就是不愛自己。

待他熟睡,我又坐到窗邊,聽秋日繼起的晚風在黑夜中呼嘯。是鳥,總有飛走的一天,難道我會心甘情願地被困於暴風雨?

他真的給我安排了一個專署司機,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他開車接送我。我看著司機祥叔矮胖的背影對自己說:我不甘心被囚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