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到達是在下午三點,等行李上洗手間應付兒子一串事情完畢,友琪坐大巴到城裏,已經四點多了,先打車到酒店check in。作為著名旅遊城市,出租車的起步價七塊倒也可以接受,下車時計價器竟然停在了微妙的7.9上以及司機完全沒有準備找那一毛錢,掉頭就走,著實讓友琪無聊地驚詫了一小下。
三月的陽光照理該溫暖和煦,在這種海拔兩千多米的地方,卻灼得人皮膚發痛。風也很大,從家裏帶來的四折傘被兒子拿在手裏,已經吹跑了兩次,第三次在友琪的堅守下總算沒飛走,可惜還是翻了個身,一根筋骨被折,再也無法全軀回歸故裏。風吹日曬的,友琪深知自己天生膚色黑那就算了,如果兒子這身白亮亮的細皮嫩肉給整得脫了點色,別說回家勢必要切腹謝罪,自己心裏也很有些不忍。
於是在這樣充滿愛的思想指導下,翁予豪小朋友被包成全身骨折的衰人狀,在母親試圖修理傘架期間,背負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跳一跳走在充滿少數民族同胞和外籍友好人士的大街上。因為友琪一時興起,用醒目的記號筆在他背上寫了“新手上路請多關照”,特立獨行的小朋友遂也成為城市一景,漢、納西兩種文字標注的街道指示牌下,等著和他合影的閑人們排起了長龍——可憐的予豪沒有撈到半張正麵照就是了。
友琪住在新城,古城在不遠的地方,鑒於帶著那麼一個拖油瓶,酒店的工作人員建議她明天再去古城裏逛,雖然晚上的古城很熱鬧,還是傳說中的中國豔遇高發地No.1,但從常識上來講,這都和一個抱著小娃娃的女人家無緣了。友琪報複性地輕輕掐了兒子一下,帶他去街上亂晃,出了酒店就是商業步行街,麗江的新城看起來和任何一個中等繁華的三線城市沒有兩樣,唯一的不同,就是直到七點半天還是亮堂堂,以至於習慣天黑才開飯的友琪一直奇怪,為啥肚子這麼快就餓了。而予豪一直在不停地啃著手裏的小餅幹,所以完全沒有感到餓——為了讓他沒空接受陌生人的喂食,友琪一反常態地向他無償提供了許多零食,單是這一點,相信小朋友也會把麗江作為一個甜美的回憶,永遠珍藏在心底。
一直以來總有雲貴川一帶治安比較差的刻板印象,不過按酒店工作人員的說法,除了要小心錢包被偷,其他都沒什麼好憂慮,這邊民風淳樸,比花花腸子繞啊繞的江南人好上很多。
友琪遂放心地出門,在一家大字上書“杭州小籠”(多麼不知所雲的東東啊)的店裏,隨便吃了碗據說是揚州炒飯的食物,然後在老板娘的指點下,逛了當地最熱鬧的商場。
說是最熱鬧,商品卻也並不怎麼豐富,友琪微微覺得有些失望,挑半天總算給自己和兒子買了太陽鏡和太陽帽。值得稱道的是那些家裏邊賣很貴的熱帶水果,到這裏的超市可以放量大買也絲毫不覺心疼。
超市回來的路上,赫然發現一個十分懷舊的廣場,於是拉著兒子,托了結伴走過來的小姑娘們,給兩人拍了與偉人的合照,當時沒注意,回去一看,才發現那小姑娘光拍到偉人的小腿和友琪的頭,兒子隻剩下黃色小帽子的上半邊,有幾根探出來的柔軟發絲在晃啊晃。
回去之後,和兒子在酒店的大床上滾來滾去,互扔枕頭互相壓倒,度過了一個完全沒有長途旅遊味道的平凡夜晚。
……
第二天晃去古城,那人山人海的排場把友琪嚇得不輕——這個地方就是傳說中的古城嗎?難道不該稍微寧靜那麼一點點,以便讓遊客發一發思古之幽情嗎?抱著兒子擠在遊人摩肩接踵的四方街上,友琪打心底大聲質問:不是假日不是黃金周的,這麼多人到底打哪兒來的?
小橋流水人家,柳絮漫天,如果沒有那麼多人,也算得上是個美麗的世外桃源吧。好吧,她作為“那麼多人”裏的一員,似乎也沒有資格說三道四。徐霞客那句“宮室之麗,擬於王者”的評語,重重地鐫刻在入口處的大水車附近的石頭上,招惹合影無數。如果他老兄再世,打死也認不出這是當年自己流連過的邊陲小鎮吧。
想起曾經說過很喜歡徐霞客的某個熟人,覺得似乎也有義務大眾化一把,在那幾個字前留下點紀念。
看看正拍手為母親殺入重圍而加油的兒子,友琪極力做出悲情的口吻,對他說:“予豪賢弟,咱們沒有機會跟你爹合影,至少和你爹的偶像的墨寶拍個照吧。”這話怎麼這麼別扭哇?
好不容易等到前麵那團疑似來自暹羅的GDP貢獻者走開,友琪不管不顧地先讓兒子扒住那塊石頭,然後把照相機遞給旁邊一對情侶中的男士,“這位先生,打擾一下,能不能幫我們拍個照?”昨晚的小姑娘再加上她自己,友琪已經對女性的攝影技術徹底失望,因此一上來就抓男的。
“好的。”正在和女伴說著什麼的男人一邊答應著,一邊接過她手裏的卡片機,抬頭想問怎麼操作,眼前出現的熟悉麵龐讓他的瞳仁急速放大,用手指指著她半晌發不出一個音節來。
友琪的驚愕絕對不比他少半分。
這是怎麼樣的一種人品啊,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句話,她現在算是深刻體會到了。說徐霞客,徐霞客的fan就到,最近她的運勢,真是神奇到必須去買彩票不可了!
兩人詫異的目光撞到一起,交纏著種種曖昧不明的情緒。就是電視上那種推了近景之後,除了在後期加上背景音樂,其他什麼事都不用做、任憑演員發揮狗血才能的簡單場麵,愛情劇導演最喜歡了。
可是,隨著我國現代化步伐的加快,觀眾似乎已經不再欣賞這種慢節奏的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