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卻已經到了長福宮。長福宮以前是若水的姐姐華琳公主的寢宮。華琳為容妃所生,因此若水與她的關係並不親密。印象中也沒踏進過長福宮的門,所以若水對這長福宮並不熟悉。隻見朱漆的大門大開,裏麵隱約伸出幾枝綠油油的花枝,花已開敗,隻剩下滿枝的綠葉在枝頭孤單地。不知這位賢妃是什麼樣的人。還未等她多作思考,已經有一名太監帶著幾名宮女迎上前來:“幾位小主到了,快請吧。”眾人向那位公公略施了禮,便款款而進。昨日的一番訓練倒頗有成效,若水覺得自個兒走起路來倒還真輕巧了不少。進了正殿,卻看見南院與北院的12名秀女已經到了,分別在賢妃的左右下首就坐。六人向賢妃行了大禮,又略略向幾名秀女見禮。若水偷偷抬眼打量那賢妃,卻隻能見一身大紅滾邊的白色宮服,上麵亦用大紅色的線繡了幾枝紅梅,清雅,卻也不失莊重,宣示了她高高在上的地位。至於那張臉龐是否絕代傾城,若水未敢抬頭去看,怕動作太大,衝突了賢妃娘娘。雖然自己並未想在這宮中得到一席之位,但也想平平安安地度過四年。這時,頭上的賢妃發話了:“都坐吧。”語氣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若水心中緊張。在宮中多年,雖沒有被卷入宮妃們的鬥爭中去,卻也知道,像這種能把喜怒哀樂隱藏得不漏痕跡的,通常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才稍稍坐下,外頭又有人通報西院的幾位小主到了。若水與其他秀女便又忙匆匆站起,剛抬頭便看見如蝶那粉紅的身影。若水展顏一笑,如蝶的嘴角卻隻隱過一絲笑意,便回過頭隨眾人向賢妃行禮。若水忽然發現,那名所謂的連小姐並沒有來。顯然賢妃也一眼就瞧見了:“怎麼,西院似乎少了一名秀女。難道是本宮的麵子不夠大,請不到她?”西院的姑姑忙回道:“回娘娘的話,連碧繡連秀女因身子不適,怕衝突了娘娘……”身子不適?古今來宮裏所有的女人都用這句話來當作借口,可底下暗藏了什麼心思,那就因人而異了。卻不知道這位賢妃買不買她的賬。賢妃開口,聲音雖平淡,卻也不掩怒氣:“身子不適?才進宮幾天就身子不適,怕是福薄經不起宮裏的瑞氣。請個禦醫瞧瞧,若是還不好,本宮便上報皇後,送她出宮去罷了。沒得萬一在這宮裏丟了小命,本宮還擔上不是了。”那姑姑聞言,隻好點頭稱是,心裏倒不知道提了多少個水桶。真是個厲害的角色,若水心中暗想。忽然,一邊的如蝶卻上前道:“娘娘,碧繡姐姐身子的確是不適,如蝶早上見到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呢。”語氣誠懇,一雙含淚美目此時更是波光閃閃。廳中的人都給嚇了一跳。“本宮何時說她是裝病了,要你出來給她辯解?”賢妃忽然怒道,手中的茶盞重重地落在桌上,唬得西院的那名姑姑更加是冷汗直冒。若水心中疑惑,這事本來就這樣過去了,為何如蝶要上前講這麼一句,又惹出是非?如蝶聞言,忽然就愣在當地,連驀地紅了起來:“是……是,奴婢一時……”結結巴巴的,一反她當日在趙是麵前的鎮定,若水不由覺得蹊蹺。賢妃冷哼一聲:“一時什麼?難道本宮是那種口是心非的人不成?”如蝶霎時臉色慘白,噗通跪倒:“奴婢該死,奴婢是怕娘娘您誤會了碧繡姐姐,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時心急才脫口而出。如蝶並沒有要冒犯娘娘的意思啊!”“好了,今日本宮請你們來,不是討論這生病的事的。”賢妃的聲音忽然恢複了平靜,淡淡地不再多看如蝶一眼,轉而向其他秀女笑道:“皇後娘娘新賞了蓮子荷葉糕,正好前兒個本宮親釀的梅子酒又成了,今日特請各位妹妹來,並不為別的,隻是品酒果罷了。”正說著外頭進來一個細致打扮的宮女,朗聲道:“娘娘,都準備好了,請娘娘和各位小主移駕。”如蝶諾諾地退下。餘光掠過,若水看見了她嘴角的笑。
長福宮後花園。梅香亭。夏末濕潤的風撫過,帶起碧綠的樹葉沙沙作響。幾片早枯的葉子還帶著夏天的顏色便嫋嫋落下。賢妃端坐亭中,貼身的侍女喜桃拿了潔白的銀絲絡羽扇在後頭輕扇著。二十四名秀女則在亭子外的雕花石欄凳上坐了,每人麵前都擺了烏木的矮幾,上置一個踏雪紅梅的瓷盤,擺了新鮮的蓮子荷葉糕;又有一個雪白的薄瓷小盞,裏頭盛的是晶瑩暗紅的梅子酒。若水這才敢抬眼打量賢妃的容貌,卻因坐在側邊,並不能看清楚,隻是覺得定然是不俗的美貌,一雙丹鳳眼另有股不怒自威的神態。心中忽然恨恨。連錦年,你過得倒是風liu快活!後宮粉黛三千,怕你心裏,早就忘記了傅華清了吧!恍惚地,記憶隨著夏末的暖風,淡淡地飄散開來。玉嵐山。華清赤足坐在溪邊的石頭上,一雙玉足浸入清冷的溪水中。一群黑色的小魚從上有順流而下,遊到她的腳邊,調皮地圍著頭的腿一圈圈地遊著。“嗬嗬……”華清被癢癢得笑出聲來。抬頭,陽光明媚,桃花燦爛。“公主小心著涼。”身後一個溫潤的聲音,無需回頭,也知道那是連錦年。華清心中忽然莫名的愉悅,臉色卻被這小小的愉悅羞紅了臉:該死,隻是相處了幾天罷了,居然會為了這個連家的人而心動!她可是恨死了連家的人——在宮裏,有一個容妃迷惑父皇,處處和母後作對;在朝中,又有連左仆射暗中把持朝政,嚴刑酷吏,讓老百姓都把罪責推到父皇身上,天知道他們打的什麼注意!而自己,居然已經對這個連錦年解除了戒心!更可惱的是,自己還覺得和他相處愉快!正矛盾著,那個黑色的身影已在身邊坐下,一雙專注的眼望著水中她那蓮藕般的雙腳。“你放肆!”華清驀地放下裙子。鵝黃色紗裙卻輕輕浮在水麵上,嫋嫋地舞著。“臣該死。”連錦年嘴角是如梨花般恬淡的笑,華清看得有些發呆。一片桃花瓣輕輕掠過,華清回過神,羞得紅了臉,低著頭撥弄浸入水中的紗裙。水下的小魚受了驚,一哄而散,紛紛遊出了華清的裙子底下。“你看,你把小魚兒都嚇走了!”華清氣惱地,企圖掩飾自己的臉紅。卻聽不見連錦年的回答。華清心中忐忑,正欲抬頭,卻有一雙手,微涼,有些許粗糙,卻溫柔得如同春日的細雨,秋日的落葉,像小時候乳娘看著她的眼神,輕輕撫過她的額頭,將一縷亂發捋到耳後。抬眼,隻見那恬淡如梨花的笑,和那溫煦如春陽的目光。“你……”朱唇微啟,卻被一片細潤堵住,那張有著好看眉眼的臉,不知何時已經靠近至她眼前。她不知所措地撲閃著睫毛,卻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那濃密的睫毛刷上了他的眼瞼。他,居然親了她!沉浸在回憶之中,若水竟沒有聽見賢妃的呼喚。直到賢妃身邊的墨菊領命過來推了她一把,才回過神來,卻見一眾人等都直直地看著她,臉色皆是似笑非笑之意,除了蘇素,急得額頭上出了些薄汗。若水心中暗暗懊惱。第一次晉見便如此失態,倒讓人覺得她是個鄉下丫頭,叫別人笑話了去。一邊又急忙起身走到賢妃麵前行禮請罪:“若水該死,在娘娘麵前失儀,還請娘娘責罰。”賢妃開口,聲音中並聽不出惱怒:“罷了,本宮豈會因這點小事便責罰人?隻是本宮心中好奇,是什麼讓沈秀女想得如此入神,連本宮這花園的景色都無暇欣賞?”一邊示意墨菊扶了若水起身,一雙丹鳳美目直直地盯著若水。若水隻一抬頭,正迎麵對上賢妃的目光,刹那間有些許失神——這賢妃,居然和她的母後有七分相似!雖然母後的容顏不及她的年輕美豔,那神態與眼神,卻真是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