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舞回避的眸再次迎向溫潤如水的星眸,看著深邃而又清澈的眸底那個忐忑不安的少女,她展顏失笑。

她想,她能夠了解九爺為何能夠容忍他們的偷聽行徑。

這群人,十分可愛呢。

司馬昂沉靜的眸溫柔地望著至愛的女子,耐心地等待著她調適過心情,也體貼地不去打擾她的思緒,直到她對著他展開了笑。

這一次的笑,不再是淺淺淡淡沒有溫度,不再是凝眉蹙顏勉強擠出,不再是眼底含愁唇牽苦澀,也不再是,隻為了不讓他擔心,而臨時掛起的麵具。

她釋去了愁,淡化了苦,美麗的眼微眯,與秀氣的眉一樣彎成下弦月,菱形櫻粉的唇淺淺抿出一勾上弦月,連著唇邊淺淺的梨渦,就隻是為了一件有趣的事單純地笑著,像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最甘甜的山泉水。

沒有心碎的悲慟,沒有壓抑的淡漠,她眉眼盈盈,笑意清淺,宛如一個純真的,從未受過傷害的孩子一般展顏開懷。

他,心魂俱震。

“小舞兒……”低柔的聲是他一貫的悅耳怡人,隻是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完美地控製住自己,以致所有的人都聽得出那聲音輕輕地顫抖著:“你笑了……”

他目不轉睛,凝視著她美得如夢如幻的笑容,連聲都放輕,怕驚壞那剔透如水晶的梨渦,心底又甜又苦,積壓了許久的心事一齊湧上心頭。

是什麼人……是什麼人能讓你這樣笑著?

明明希望她不再憂愁的啊,為什麼想到是自己之外的人令她得到幸福,心會撕裂般痛?

這樣自私的自己,他不喜歡。

黯沉下去的星眸中,仍然裝著白衣娉婷的少女。

封舞緊緊凝視著他的眼,美眸柔化開所有顧慮,笑微微收斂,晶瞳燦亮奪目。

這雙眼,由始至終都有她。

正正地,清晰地,不曾模糊,不曾動搖。

是的,她笑了。

“九爺,”封舞揚眸,眼含羞怯,卻有不再退卻的勇氣,“我來,送您一樣東西。”

客廳四周的紙窗,突然之間變成千瘡百孔的落魄樣,淒涼得像是百年無人居住的鬼屋。

少女背後長條形的物體,在萬眾矚目之下解了下來,放在男子珍重托出的手上。

裏麵有什麼?

打開來看看,打開來看看。

好奇心蠢蠢欲動,差點脫口而出,叫主子將“私相授受”的疑是“定情信物”的寶盒內涵公諸於世,還好及時想起自己正在進行見不得光的活動,一把捂住大嘴,期待的目光統統射向江大少。

江大少立刻忘記自己的“隱身宣言”,再次湊到最前線,“裏麵有什麼?打開來看看。”

司馬昂詢問的眼光落在原物主身上,封舞退開一步,玉白素頰浮起淡淡嫣紅,婉言聲明:“請你……獨處時再打開。”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裏麵的東西……很有什麼。

江長天“哇”的一聲,差點蹦穿屋頂,“小蓮花,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和你近日無冤往日無仇,又那麼親切、體貼地為你帶路,你怎麼忍心對我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在節骨眼上吊我胃口……”

嗚哇嗚哇,抗議,他一百二十萬個抗議。

不過無人理睬。

司馬昂根本連眼角餘光都不施舍給他一滴滴,托著用綢布包裹妥善的,依手感而言似是木盒的物件,溫柔地道:“小舞兒趕了這麼久的路,倦了吧?我先叫人帶你到客房歇息,好嗎?”

封舞神采奕奕,不見倦色,卻仍是柔順地點了頭,順從他的安排。

他是為她好,她知道。

他在擔心她,她知道。

即使這關心非關情愛,她一樣珍惜。

司馬昂向她綻出淺淺的,卻是以令她屏息的笑容,像是高興著她的聽話,懷中無比珍重地抱著木盒,眼眸緊緊相隨,不離她左右,“萬紫,萬紫?”

窗台下,突然響起一陣忙亂,輕盈急促的腳步聲嗒嗒嗒,繞過房舍。

他看著她,眼底浮起一抹促狹,在腳步聲轉到正麵之前,微微不耐地道:“咦,這丫頭到哪去了,算了,千紅,千紅?”

“來了來了。”

清脆的嗓音當機立斷,自漏了風的窗戶中響起,“啪”的一聲,窗欞挑起,嬌小玲瓏的身軀靈巧地翻過窗,在他麵前半跪抱拳,“爺請吩咐。”

這丫頭平日可沒這麼多禮呢。

司馬昂忍笑,在看到封舞驚奇地瞪圓了杏眸,像在驚訝著他竟也會捉弄人時揚眉莞爾,道:“帶小舞姑娘到客房休息。”

“是!”

“爺!”

兩人一般嘹亮的嗓音同時響起,尾音微微跳動的自然是千紅,而又急又惱的呼聲則來自急匆匆跑得有些喘的萬紫,扼腕著與可以獲得一手信息的美差失之交臂,微扁著嘴,紅通通的臉頰上好不憤慨,“爺是先叫了奴婢的,怎麼可以把事情交代給千紅?”

司馬昂挑眉,笑得親切和藹,看入封舞眼中,卻多了一點點的奸詐,“你是負責什麼的?”

“待客嘛。”萬紫跺腳輕嗔。所以招待小舞姑娘,本來是她的權力範圍嘛。

爺偏心。偏心!偏心!

“待客的話,是要求在正門侍候,隨叫隨到的,對不對?”

應付的頭點到一半,浮起恍然大悟的表情,好生懊惱。

她隻是……隻是覺得呼朋引伴的聽牆角比較有樂趣嘛。

“知道錯了,就罰你待會兒把客廳打掃幹淨。”

嗚嗚,知道啦。

垂眸看見一地瓜子皮,她不善的目光立刻殺向還在不斷製造垃圾的江大少身上。

眼看著戲將落幕,卻什麼內幕也沒挖到的江長天“叭嗒”、“叭嗒”,嗑得好不心酸。

嗚嗚,司馬重色輕友,夥同小蓮花欺負他。

漁翁得利的千紅笑開了花,愈發得畢恭畢敬,“小舞姑娘,請隨奴婢來。”

“千紅——”清柔的聲再響起。

“呃,主子?”暗覺大事不妙的小丫頭迅速堆上一臉笑,乞憐地望向主人。

“誰讓你爬窗戶來著?罰你把府裏的窗戶換上新紙。午飯之後,我不要看到舊的窗紙,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嗚嗚,那她哪有還有時間跟小舞姑娘嚼舌根?爺最奸了,每次都繞個大圈子剝奪她們的樂趣。

封舞轉眸,淡淡了然。

他一直為她想得周全啊。

被這樣無微不至地關懷著,她卻無比恐懼,生怕有一日會失去他。

當他已經成為她生命之中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暖源之後,失去他,她會怎樣?

崩潰?瘋狂?死亡?

跟在俏婢身後的蓮足,突然頓住。

她回頭,低聲道:“還有一件事。”

埋頭苦嗑的江長天立即自動消音,兩隻耳朵全部拔長了,生怕漏聽一個字。

急死人了。這對男女明明態度無比曖昧,怎麼可以說半天都聽不到一句像樣的話?

房裏房外的空氣,再次緊張到最高點。

司馬昂帶著淺淺困惑的眸,溫柔地承接住若有所求的美目,聽她一字一字,清晰無比,“我,不曾戀過弈少爺。”

和煦如暖陽的星眸微眨,在瞬間綻放出璀璨晶瑩的光芒,像是終於解開,心底深鎖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