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廚房內,紀晴挽起衣袖正在刷碗。
“晴晴,真的不用我幫你嗎?”姚爾謙站在廚房門口,一副熱心模樣。
“你現在離開我家,就是對我的最大幫助了!”紀晴在廚房裏洗碗,沒功夫理他,“飯你也吃了,話也被你說淨了,你還不走?難道準備在這裏過夜不成?”
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能夠這麼“心平氣和”地跟姚爾謙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而且居然一直“相安無事”到把這一頓飯吃完。
簡直太荒謬了!
“這個提議不錯——”姚爾謙仿佛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居然還認真地考慮了一下。
紀晴氣急:“姚爾謙,你到底滾不滾?”
糟糕,她真的抓狂了——
姚爾謙藏起眸中的笑意,擺出一副虛心的表情:“其實是這樣的,剛才陳嬸走的時候要我幫你一下,我就答應她了,俗話說君子一諾千金,我既然答應了,當然要做到對不對?”
“我不介意你去做小人。”紀晴冷哼一聲。
“那怎麼可以?”姚爾謙立即自動自發地走進廚房,順手拿了條幹淨抹布,“這樣好了,你來洗碗,我負責把它們都抹幹淨。”
紀晴瞪他半晌:“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馬上就走。”他笑。
紀晴悻悻然地又瞪了他片刻,終於確定此人是個人來瘋,於是不再理他。
廚房裏仿佛突然變的安靜了下來,隻聽到細微的水流聲,和碗盤偶爾的撞擊聲。
“晴晴,你媽媽身體似乎不怎麼好。”姚爾謙突然開口,仿佛天外飛來一筆,聲音極輕極悅耳。
紀晴一時不察,順口回答他的問題:“那是因為被人……”她驀地警覺,霍地抬頭看他:“你問這個幹什麼?”
“隻是隨便聊聊而已。”姚爾謙連忙舉手投降,“我沒有別的意思。”
紀晴卻依然防備地看著他:“我們的交情有好到可以隨便聊天的地步嗎?”
姚爾謙無奈:“晴晴,你的戒備心太重了。”
紀晴洗碗的手頓了一下,不無嘲弄地彎了下唇:“不是戒備心,隻是自我保護意識比較強烈而已。”
她說完話之後便低下頭,發泄一般用力洗著自己手中那隻碗,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濺出的水和著泡沫,都噴在了她的身上。
姚爾謙看了她許久,直到確定自己再也沒辦法容忍她繼續蹂躪手中那隻碗,於是丟開抹布,伸手幫她關了水龍頭,再從她手中拿走那隻碗,兩手按在她的肩上:“晴晴,別洗了,我們來聊一聊。”
紀晴立即很凶地看著他:“我沒有什麼要跟你聊的。”
“這樣吧,我保證聽完就忘,”他舉手,“要我發誓嗎?”
紀晴懷疑地看著他,許久之後,終於移開了目光。
“隨便聊聊吧,說什麼都可以。”他的聲音很輕,低到仿佛隻是在她耳邊輕喃一般,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紀晴覺得自己真的被他蠱惑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其實,我媽媽……是被人從五樓推下來,不僅摔殘了腿,甚至為此失去了一個孩子,因為打擊太大,所以她現在才變成這個樣子。”
“是誰把她推下去的?”姚爾謙下意識追問。
紀晴臉上頓時露出憎惡的表情:“……是佟夫人。”
“佟延妤的媽媽?”姚爾謙頓時吃了一驚,停了一下又問,“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很早了。”紀晴想了一下,淡淡開口,“那個時候,我十歲,親眼看著她媽媽把我媽媽從樓上推下去,地上積了很多血,把我媽媽的衣服都染紅了,血泊裏頭,甚至……還有一個已經成形的胎兒。”
姚爾謙心下頓時一驚。
十歲?
那麼小?
十歲,不正是該受到父母寵愛的時候,她怎麼能看到那種血淋淋的景象?
姚爾謙不自覺地朝她看過去,卻發現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看著眼前的洗碗槽。
但是她隨即就冷冷笑了起來:“外頭的人不知道,都以為是我媽媽不對,哪裏會知道其實是她從我媽媽手中搶走了佟嘉城,不過那也算了,那種男人不要也罷,她願意將他握在掌心裏,隨便她好了——可笑的是她算計了一輩子,卻惟獨算漏了自己會患上癌症,末了什麼交代都沒有。不過也好,若不是她這樣沒交代,我又怎麼能順利進入長遠做事?尤其是,瞞著她的女兒。”
積壓在心底的話,仿佛突然找對了切入點。
她甚至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惡,將那種憎恨和仇視,淋漓盡職在表現在自己的臉上。
“所以,才有了上次四合別墅的事情?”姚爾謙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你果然是在利用我?”
“你不是被利用的很愉快?”紀晴依舊冷笑。
姚爾謙看著她那笑容,無奈歎了口氣,伸手捧住她的臉:“別笑了。”
“為什麼不笑?”她冷哼,“說白了,我加入長遠,無非就是想讓他們不安生,尤其是在佟延妤完全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情況下,我想要怎麼玩,始終都是我說了算,可笑佟嘉城現在還跟我一副父女情深的樣子,簡直笑死人。”
“晴晴,別笑了!”姚爾謙實在沒辦法再看她那種明明傷心卻依舊要讓自己笑的燦爛的表情,索性伸手抱住她,“你做那些事,根本就不快樂吧?”
“我怎麼會不快樂,我每天都很高興!”她每一句話,都仿佛是在證明什麼似的,臉上帶著笑,可惜卻冷冷的。
姚爾謙抱著她,微微歎了口氣。
奇怪,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感知到別人難過不難過?
可是此刻他隻是突然很想抱住這個女人,隨便她哭也好,鬧也好,隻要她不再露出那種笑容:“晴晴,你難過的話,就哭吧。”
他在她耳邊低喃。
紀晴的心微微一酸,仿佛像被檸檬水泡過,皺縮成一團,不得舒展。
是啊,她是很想哭,可是……眼淚對她來說,似乎已經是早就棄之不用的東西了。
很多年前,她的確很想大哭一場,但是現在,不會了。
“晴晴,你放心,有我在你身邊,”惱人的低喃聲卻仿佛出自一隻可惡的魔鬼,一直在逗弄她最脆弱的神經,“所以,你想哭就哭吧……”
紀晴忍了又忍。
“晴晴……偶爾脆弱一下也沒有關係……”又來了,又來了。
紀晴忍不住捏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