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上的時鍾已經走過了晚上十一點,周圍很靜,不過,這得排除外麵十幾道呼吸聲所造成的噪音。
吃剩下的比薩被收進了盒子中,書房裏習慣性地保持著清潔,如果不出去的話,衛辭年會誤覺這一刻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很遺憾的是,僅僅是外麵的呼吸聲就已經嚴重地提醒了他今天絕對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是不一樣的。
他收留了一個“麻煩”在家裏。
衛辭年看一眼壁上的時鍾,隨即將手邊資料一一收好,剛剛起身準備回房間睡覺,卻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一聲清晰的門把手轉動聲。
誰在客廳?
他略略擰眉,開門朝外看去,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客廳門口一晃而過,隨即沒入外麵的夜色中。
雖然沒有看太清楚,但是這個房間裏,除了阿染這一個女孩子外,就沒有第二個,不是她是誰?
半夜三更不睡覺,她要跑去哪裏?
衛辭年疑惑地皺了下眉,隨即繞過客廳裏那堆睡的橫七豎八的人,跟在她身後也走出了房門。
阿染就在前麵慢悠悠地走著,仿佛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如果不是知道她很正常,他當真會以為她是夢遊症患者,但是……
她要去哪裏?
跟著她一直不停地朝前走,間或拐彎,她似乎並不急,也不害怕,街道兩旁的路燈很暗,但是她似乎並沒有在意,依舊不徐不急地按照一個特定的方向朝前走著。
衛辭年跟著她走了一段路之後,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準備去皇庭?!
不是已經告訴她皇庭已經解散了?
她還去那裏做什麼?
擰眉看著前麵那個纖細的身影,衛辭年終於大步追上,伸手抓住她,“你想做什麼?”
阿染被他一抓,頓時停了下來,可是她卻並沒有看他,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衛辭年見她不說話,抓著她的手腕便把她朝回帶,“已經很晚了,你該去睡覺再對,至於你想去的地方,桑先生說……”
“他又說什麼?他又說什麼?”阿染突然爆發出一聲低吼,隨即對他又拍又打又踹,仿佛一隻發狠的小獸,拚命地想要掙開他的箍製朝夜色掩映的某處繼續行去。
寬闊而暗淡的長街上,她的聲音無比突兀。
“你冷靜一點兒!”衛辭年伸手掩住她的唇把她朝一邊帶過去。
“我不要冷靜,我不要冷靜!”阿染終於抬起頭來,借著路燈的光,衛辭年才發現她居然淚流滿麵,“他是騙子,明明跟我說會等我長大到十八歲的,但是他卻沒有等我,就這麼不要我了!”
“誰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衛辭年極力勸阻她的瘋狂舉動,所以難以避免地被她咬了兩口,胸前也被重重地捶了好幾拳。
“他騙我,他騙我!”阿染發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音,在這樣的時刻幾乎能把整條街都要翻過來似的。
“阿染,你冷靜下來!”衛辭年感覺到她渾身似乎都在顫抖,呼吸急促,偶爾憋氣的時間長到幾乎讓他以為她會這麼而窒息。
“他沒有等我,他沒有等我,他居然不等我!”阿染的指控一聲比一聲尖銳,到最後幾乎都沒有辦法換氣,隻覺得整個人仿佛都在發漲。
“慢慢來,深呼吸!”看出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勁,衛辭年連忙緊緊握住她兩隻手臂,輕聲對她開口。
阿染卻驀地一頭紮進他懷中,隨即便爆發出了大哭聲。
衛辭年左右為難,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該推開她,還是應該好好安慰她。
事實上,他有些驚訝。
原來白天的不在乎和無所謂,一直堅持到喝醉酒之後的現在才爆發出來嗎?
原來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才要努力讓自己相信其實過世的那個人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重要嗎?
原來,她並不是他所想象的一無可取。
衛辭年猶豫了片刻,終於將手放到了她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她,“好了,不要難過了,你也不希望桑先生看到這個樣子的你傷心是不是?”
阿染的哭聲亂了一下,但是隨即響起的,卻是更大聲更誇張的哭聲。
衛辭年幾乎已經疲於應付了。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嗚咽聲漸漸變得斷斷續續,不時有不成句子的詞零星地出現在她口中,衛辭年仔細聽了一下,卻發現她翻來覆去說的原來始終都是桑先生為什麼不等她。
她的身子顫抖得很厲害,可想而知她此刻的情緒有多麼不穩定,尤其是他並不太確定她是不是順便在發酒瘋。
“阿染?”他試探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阿染依舊埋首在他懷中大哭,根本沒有理他。
衛辭年輕拍她的背幫她理氣,免得她一個不小心因為憋氣太久而窒息,“我知道你聽得到我在說什麼,但是桑先生已經去世了,即便再傷心,也沒有辦法再做補救,所以不要讓這樣的他依舊擔心你好不好?”
“他擔心什麼,他根本就不會擔心,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卻做不到,為什麼要答應?”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胡攪蠻纏,但是阿染卻依舊抓著他不放,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話,眼淚全部都抹到了他身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終於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好了嗎?回去吧?”衛辭年低聲問她。
“不要,我要坐一會兒。”阿染抹去眼淚,隨隨便便地朝馬路邊上一坐,卻絲毫沒有坐相可言。
衛辭年終於確定她的酒意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隻好站在她旁邊看著她,免得她再惹出什麼麻煩來。
阿染卻根本就不看他,簡直把他當作了隱形人,隻是一直癡癡地朝長街盡頭看去,就仿佛那裏有著什麼強烈到足以吸引她的東西似的。
衛辭年一直在看著她,所以可以清晰地發現她的眼淚。
後來她坐在地上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起來小小的,肩膀消瘦得可憐,褪去了初見她時的不馴,她現在的樣子,突然讓他看起來有些不習慣。
夜色深重,街道上沒有一個人的蹤影,隻有他們兩個人一站一坐傻呆呆地僵在路邊出神。
又過了許久,衛辭年終於再次低聲開口:“好了,回去吧。”
阿染卻沒有回答他。
衛辭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結果哭笑不得地圍著她走了兩圈,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她居然睡著了?!
“阿染?”試探地開口,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反應,伸手推了她一下,結果她就直接倒了過去,衛辭年無奈隻好扶住她後認命地抱起了她,然後大步朝自己所住的小區走去。
胸前的衣服被夜風吹過之後感覺涼涼地粘在身上,衛辭年低頭看了阿染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從這裏到他住的地方,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呢,他到底要不要把她扔下來,命令她自己再走回去?
真是傷腦筋啊……
一夜恍恍惚惚,總是不得安生。
早晨七點二十分,鬧鍾大響。
衛辭年穿衣起床走出房間,正準備洗漱,卻冷不丁地發現窗戶邊坐了一個人。
“阿染?”他吃驚地開口,“你坐在那裏幹嗎?”
阿染沒做聲,回頭看了他一眼後,眼神迷惘了片刻,突然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沒什麼,隨便坐坐。”
衛辭年審視地看著她,“你還好吧?”
“好,我怎麼不好?”阿染笑了一笑。
衛辭年下意識回頭一看,發現屋子裏已經空了,“其他人呢?”
“一大早就走了,難不成你還想留他們吃早飯?”阿染要笑不笑,背著手在房間裏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嘖嘖連聲,“看看,這房間塗得可真藝術。”
藝術?
鬼畫符還差不多!
衛辭年不聽她這話還好,一聽這話,頓時想起來昨天被折騰得很慘的那個人是他,麵無表情地看一眼她,再看一眼房間的牆壁,正準備走人去洗手間,誰知道眼前一花,阿染卻已經從他身邊衝過去,直撲洗手間而去。
“喂!你……”
衛辭年還沒說完,阿染就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既然讓我住這裏,就要做好被搶廁所的準備!”大笑兩聲,她重重帶上了洗手間的門。
衛辭年皺了半天眉後,終於還是無奈地坐了下來,於是等到阿染用完洗手間,然後他自己再把一切收拾妥當的時候,他發現阿染已經蹺著腿坐在沙發上看他半天了。
“你去上班?”阿染突然開口。
看看他,西裝革履的,簡直就是那個衣冠什麼什麼。
“難道你以為我閑著沒事做就可以養活自己了?”衛辭年看了她一眼,先是打電話給鍾點工要她過來收拾,然後再次看向阿染,猶豫了半天。
“看我幹嗎?”阿染無聊地抓著電視機遙控器丟來丟去,然後甩了個白眼給他。
衛辭年想了半天,最終無奈開口:“你跟我去公司。”
他實在很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呆在家裏,天知道她會怎麼造反?更甚者,趁他不在,溜去皇庭繼續她昨晚未完的大業。
“我才不要去!”沒想到阿染居然更幹脆地拒絕了他。
原本並不是太想要她去,所以被這麼直白地拒絕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所以衛辭年幾乎立即開口:“你必須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