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想到我?”上官禦君不無疑問地觀察著夜瞳,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她的神情完全變了,是那個姓德朗的人改變了她嗎?
“因為你最初給了我一個重生的理由。”她凝望著他,臉上有著遙遠的回憶,“也正是因為那一個理由,我才能夠有今天的幸福。”說完,她一笑,“怎麼樣,答應嗎?”
上官禦君也凝視著她,半晌微笑地點頭,“好。我會陪你走進教堂,把你親手交到你的丈夫手裏。”
“謝謝。”夜瞳欣慰地微笑,臉色卻突然凝重起來,“你聽說了嗎?小野逃獄了,我擔心他會找你報仇,所以這次回來也是特地為了通知你。”
“噢?他來就不會有生路……”他詭譎一笑,眸子中的森冷如同子夜的星子一掠而過。
坐在床上,玲瓏愣愣地看著牆壁良久,“婚禮”這兩個字不斷地在她耳邊盤旋,他們的婚禮……
原來,這段時間她竟然一直是在自作多情,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悲戚的笑聲從她掩著自己嘴巴的手指縫中泄露,她悲哀地嘲笑自己的幼稚,怎麼會以為上官禦君會……愛上自己?
玲瓏對自己突然間開始憤怒起來!為什麼自己不能夠爭氣一點!為什麼不能下定決心忘記他,重新再來?她猛然站了起來,看著梳妝鏡子裏憔悴的自己,玲瓏驚愕地看見自己為情憔悴的臉。這個不再堅強的、這個不再理智的、這個……淒慘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嗎!
玲瓏抓起桌上的什麼東西對著鏡子狠狠地砸了過去,“哐啷”的一聲在漆黑安靜的夜中不啻是雷響!玲瓏驚慌地聽見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音,她怎麼能讓上官禦君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樣子!殘存的一絲驕傲讓玲瓏慌忙要奔到房門口把門鎖上,然而黑暗中她看不清楚,竟然被什麼東西絆倒,猛然跌在地上,赤裸的手腕猛然擦在一片破碎的玻璃上,鮮熱的血液驀然迸出自己纖弱的手腕,鮮紅的顏色讓她炫目了。
天!她竟然擦傷了動脈!
當上官禦君推開門的時候,看見玲瓏眼光沒有焦距地盯著自己的手臂,血液蜿蜒地蔓延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鮮豔得怵目驚心。血液流淌在淺色地毯上,殷殷地滲透了一片……他的心在一刹那停止了跳動。
“你在幹什麼!”回過神來,上官禦君幾乎肝膽俱裂,他猛然抓住呆愣的玲瓏,蓋住她手腕上的口子,可是血液仍然漫過他的手背汩汩地流淌。上官禦君惶然了,從來沒有過的恐懼讓他全身顫栗,“叫醫生來!”他朝身後的夜瞳喊道,“快叫醫生!”
撕下床單的一角狠狠地紮住玲瓏的上臂,他幾乎是顫抖地把玲瓏抱到床上。看著她絲毫沒有波動的臉龐,他把自己的臉埋在她的懷裏。
驀然,他問過自己無數遍的問題突然襲上心頭——你愛她嗎?
答案很明顯地擺在他眼前,而他卻怯懦了。以為自己一生都會無情,卻早在遇見她的第一天就已經深深地把她埋藏在心底;以為可以親手放開她,誰知道四年裏,對她的渴望一天比一天強烈,當再次在醫院裏看到她的時候,他的心髒竟然停跳了半拍。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他再也放不開她。
是啊!什麼遺產那都是借口,他隻是……不想她再次離開他。漆黑的夜裏,他死命地按著她的手臂,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的手腕,害怕一個閃失血液再噴灑出來。
她這樣自殘,是要逼自己放手啊!
麵對著逐漸憔悴的她,他放開還是不放?她離開他的意誌是那麼堅決,狠狠地傷了他的心,讓他沉重地感到了痛苦。
放手嗎?
“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恐懼的眼淚融化了他冰冷的眸子,一滴滴地浸入玲瓏的睡衣。可惜逐漸昏迷的玲瓏並沒有發現。
已經是冬季了?雖然早已經換上了冬季的衣服,但是她卻一直沒有靜下心來觀察四周的變化,恍然間白雪茫茫的冬天已經來臨。
玲瓏走到窗前,在窗上嗬了一口氣,隨便地畫了一顆心。這是今年第一場雪,卻已經掩蓋了上官家廣闊的花園,錯落的樹木掬著捧捧鬆雪。這樣祥和的景色讓玲瓏心中格外平靜。
手腕上的傷口愈合得很快,隻留下了一道痕跡,因為是擦傷,傷口僅僅是割破血管的表麵,失血也不算太多。撫摸著手腕上的白紗,她不禁陷入沉思。
昨夜,上官禦君打開她的房門,搖她醒來,瘋狂地跟她做愛。
從上次的意外後,他已經不再來了,平日裏在上官大宅也難以見到他的身影。他是在躲著她嗎?
他以為她是割腕自殺嗎?
因為他的失蹤,她沒有辦法對他解釋。她以為他從此就要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時候,他來了,帶著夜的沉重和不尋常的瘋狂,仿佛……絕望前夕的最後一搏。
是她的錯覺嗎?漆黑的夜中,她仰起汗津津的脖頸,睜開眼睛望著緊緊摟住自己的男人,她看見他的眼眸中閃爍著痛苦。
耳邊似乎還能夠聽到他粗重的喘息,當她用手安慰似的撫摸著他寬闊的背、試圖安撫他時,卻又隱約地聽到他傾力壓製在喉嚨中受傷的咆哮。他的手大力地抓著自己的肩膀,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地撫摸上自己的脖子,她穿了高領的毛衣,實際上是為了遮蓋他昨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也就是這些痕跡讓獨自醒來的她知道昨夜並不是自己的想象。
玲瓏茫然了。為什麼她和他的關係竟然變得這般難以捉摸?
敲門聲“咚咚”響起,寧嫂進來,“小姐,先生說要帶你出去,已經在車子裏等你。”
玲瓏轉身,疑惑地問:“先生?他要帶我出去?”
“是的。”寧嫂點頭,“外麵天氣冷,小姐還是穿些保暖的衣服。”
玲瓏不知道上官禦君的意圖,猶豫一會兒終於拿起一件外套下樓去。剛剛下樓,她就看見一臉擔憂的夜瞳,背對著她麵向大門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怎麼就這麼不謹慎,這個時候還出去?”
為什麼這個時候出去不可以呢?她沒有問,快步走出大廳。
當她走到門外的時候,她更加驚訝了。因為這次上官禦君竟然是自己開車,看見她來,他為她推開車門,“上車。”眼神中的掙紮讓玲瓏更是不解。
她上了車子,默然地看著他開啟引擎,車子如離弦的箭奔馳了出去。外麵的雪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讓視野極其不清楚,一時間她分辨不出他開車的方向。
他要帶自己去哪裏?
滿腹的疑問讓玲瓏偷偷地凝視上官禦君的側麵,今天的他眼神格外深沉,眉宇中似乎有什麼解不開的疑惑。
“昨天弄疼你了嗎?”
玲瓏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平複突如其來的心悸,“沒有。”她盡量讓自己的口吻平靜,卻在他的眼神掃過的一瞬間,平靜崩潰,她驀然轉頭去看窗外的雪,不讓他發現自己臉上的複雜表情。
看著看著,玲瓏突然驚覺這條路竟然是去建宇家的路!
這是為什麼?
她愕然地偏頭以詢問的目光看他的同時,車子也在林家別墅的大門前停下,也許是由於雪天路滑,也許是因為開車的人猶豫的心情,車子在路麵上滑出將近十米才最終停下來。
車輪伴隨尖銳的摩擦聲停下來,車內的兩個人有著驚愕,卻都沒有說話。半晌,上官禦君緊緊抓著方向盤的手終於鬆開,他推開車門,走下車為玲瓏也打開車門。
“下車。”
玲瓏不知所措地走下車,飛揚的雪中,她幾乎看不清楚上官禦君的麵部表情。
“為什麼在這裏下車?”冰冷的雪花鑽進她的衣領,讓她深深地打了個冷戰。
上官禦君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單薄的玲瓏身上,眼眸深深地望著她,似乎要把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記下來。
“你可以離開上官家了。”他近乎無情的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狼狽地偏開臉,不想讓難以置信的玲瓏看清他臉上的細微表情,他看了看林家的別墅,茫茫的雪花中有幾朵粘在他的眼睛上,慢慢地融化,冰寒緩慢地沁入他的身體……
“我送你到林家門口,從此我們再也不會見麵。”
這個一向冷酷的男子驀然地覺得寒冷擴散在他全身的每一處,當他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仿佛有什麼東西隱約地遺失了。
寂靜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隻能聽見雪飄落地麵的聲音,玲瓏哆嗦著嘴唇,不知道是風雪的緣故,還是他冰冷的話語的緣故,她的淚水突然間就這麼湧了出來。為什麼?她不是一直想要脫離上官家的嗎?她不是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地離開眼前這個男人、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嗎?
那麼為什麼要這樣心傷?
紛亂的雪中,她看著猶如石雕站著的上官禦君,洋洋灑灑的雪花落在他深色的襯衫上,然而寒冷卻絲毫沒有能夠撼動身著單薄襯衫的他。他還是這麼站著,僵冷的表情上似乎有隱隱的複雜。
他為什麼不肯直視著她?
玲瓏突然間想要搖著他,對他吼:看著我,然後再對我說“從此不再相見”!
那年,她在離開上官家之前看見二樓凝視著自己的上官禦君,他同樣複雜的目光讓她的心狠狠地一緊。玲瓏忽然弄不懂自己的心情,為什麼在期望著美好自由的生活的同時,對他也同樣期盼著……
期盼著什麼?
期盼著他能夠多看她一眼,能夠多留她在他身邊一會兒,能夠在她不知不覺為他吸引的時候,卸下冰冷的麵具……
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急速地接近,因為它從上官禦君的背後駛來,他沒有看到。但是麵對著他的玲瓏看到了。一刹那,玲瓏看見了小野的臉,而他手中持著一把銀色的手槍。
驀地,她明白了夜瞳擔憂的眼神……
一切都很快,在玲瓏的眼中卻成了慢動作。她眸子中的眼淚終於能夠不帶牽掛地流出來,上官禦君冰冷的表情一瞬間崩塌,他伸出一隻手想要抹去她的淚水。
就在看見他表情變化的一刹那,玲瓏微笑了,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隻是他怯懦地不敢承認,而自己竟然也怯懦地不能告訴他。是啊,從來沒有告訴他自己愛他,不過,當她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毫無隱蔽地獻給他之後,他懂不懂呢?
她迅速地轉身到上官禦君麵前,用身體掩蓋住他,手臂環繞他的脖子。吻上他嘴唇的同時,幾聲槍響劃破了靜寂的雪幕,身後猛力的衝擊和隨之而來的劇痛讓她霍然從他的懷抱中滑落。
看著他驚愕的表情,玲瓏聽不見他對自己的嘶吼,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她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給他,他會不會懂得她一直忘記說出的話?他懂不懂,她對他深刻的愛呢?
思緒盤旋,黑暗之前她隻記得漫天淒楚的雪優美地旋轉著落在自己的睫毛上,還有不知道是誰的淚水,炙熱地融化了她臉上的冰冷……
尾聲
豪華無比的天主教堂,紅色的玫瑰綻開在每一個角落,整個教堂內充滿了甜蜜的氣息。優美的鋼琴聲流暢如同珍珠一般圓潤地滑落,回響在築滿雕塑的羅馬式宏大的拱形內。
一反常規,新娘子一身夜的黑色,臉上罩著朦朧的黑色麵紗,緩步走在紅毯上,左邊挽著她手臂的男人,一身黑色的手工西裝,卓然天成。
“你沒有什麼話對我說嗎?”夜瞳輕然問,眼神靈巧地斜視著今天如此英俊偉然的上官禦君。
上官禦君默然地看著夜瞳,“你變了很多,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夜瞳,你會幸福。”雖然說話的時候語氣似乎沒有波動,可是他的眼神卻柔和了很多,多了一份親切。
夜瞳猛然地感動!倘若,倘若他在這之前曾經給她一絲這樣的溫暖,今天她就不會放棄。感到一向堅強的自己在他麵前依然脆弱,她不禁恨自己,卻又讚賞自己離開他的決定。如果她能夠征服自己的心,那麼今後無論麵對什麼樣的困難都不是困難。
“你知道,離開你而嫁給他……”她幸福地望著紅毯盡頭的愛德華,“是我這輩子最難的抉擇?”
“你會後悔?”
“不會!”她堅定不移地回答,“當我做了這樣的決定,就已經不會再後悔。”她輕柔一笑,“有些時候,女人其實是非常決絕的動物,即使違背自己的意願、再怎麼折磨自己的事情,也會咬著牙做下去。”
她這樣的堅忍神情突然讓上官禦君想到了玲瓏,曾經她也步上紅毯,和另一個男人……心中的苦澀和憤怒,是不是嫉妒?那個時候,她也是這麼想的嗎?在把她自己完全給他之後,決然地離開,違背她的心要嫁給另外一個男人,和自己永遠分隔?
“這麼說,你不會再想我?”說這話的時候,他竟然微微一顫,雖然是對夜瞳說,下意識中問的卻是玲瓏。
“不會。”淡然的兩個字,充滿了冷漠和堅決,仿佛說完了這兩個字,一身傲骨的夜瞳就已經收回自己所有的柔情。
她仰起麵容,深遠地說:“如果你愛玲瓏,就要好好地把握住她。她和我都是有著決然一麵的女子,縱然用情深刻,也不會把自己逼上絕境。如果她有一天決定離開,任誰也是改變不了的了。”
夜瞳語氣平靜的一句話在上官禦君心中掀起風暴,讓他從心底打了一個冷戰。
他不想屈服,可是他惶然地發現他不能忍受她離開。他已經嚐試著放手一次,卻因為槍擊而沒有結局。再次想到“離開”,已經超過他可以忍受的程度。
兩人默然將紅毯走完,上官禦君將新娘的手交給了她的丈夫。
觀眾席中一陣小聲的喧嘩。
“不是說夜小姐是上官先生的左右手和情人嗎?怎麼會嫁給別人?”
“誰知道?不過,像上官禦君那般孤傲的性格,恐怕不會輕易結婚的。”
愛德華牽過夜瞳的手,寵溺地、深深地握住,一同轉身麵向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