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了二月十八,聖奚的幾個弟子,入城已半月有餘,因身兼重任,沒有再過多停留,直接去往下一個城鎮。梵音並沒有與師叔師弟們一同前往,而是應了輕相佐的請求,留在九曲城。梵音自身,受師尊之托,也還有許多事情要去查明。
這一日,恰好也是與朝夕樓的約定之日。
日已上三竿,琉璃戴好金麵,喚了輕雲一起出門。好像是從遇到水姬以後,她就不再願意在自己的臉上塗上一層蠟,小小的任性中帶了些反抗。斜對麵樓上窗口,幽篁無事閑坐著飲茶,正好瞧見兩人,挑眉飲去杯中的茶水:嘖嘖,果然是貴人事忙。
兩人來到朝夕樓,報了名號,管事直接引了她們進到內閣。竟是金樂為她們開門,攔了輕雲在門外頭,與琉璃一同進了閣間。近兩日來,也沒有聽說有什麼大人物來這九曲城,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能做到如此悄無聲息,還讓黎國的郡王親自打點下手,莫非是……
閣內的茶幾上已經備好了糕點,婢女為他們斟茶,又低頭恭敬地退下。不過片刻,有一個蒙著白綢麵紗的富貴婦人帶著清冷的氣息從裏屋出來,金樂趕緊起身,琉璃隻得也跟著起身。那婦人坐上主位,隔著麵紗掩嘴輕咳了兩聲,金樂反應極快,端起茶盞彎腰遞到婦人的跟前,婦人接過茶盞,揮了揮手,金樂便含笑坐在她的下首。琉璃就著衣裙,在婦人的另一邊落座。
“這位就是朝夕樓的主人了。”金樂舉著茶杯向她抬手,又笑眯眯地看向琉璃。
琉璃起身,向上座的婦人行了一禮,直到那婦人朝她頷首,複又坐下。
“麵具,還是卸了罷,我們這位不喜與不明不白的人說話。”
聽金樂這麼一說,琉璃猶豫著,想起欠他的那個承諾。黎國樂天王,她尚且得罪不起,更別說是更加上頭的人。若不順著做,恐怕從這裏走出去都是妄想,還談個什麼。她都大抵猜著了他們的身份,更何況,她也不怕他們看出她是誰了,或者可以說,她求之不得。所以,她去了金麵,置於茶幾上,上座的人終於肯拿正眼瞧她,對麵的金樂淺笑著巋然不動。
“生的不錯,性格也還算過得去。多大了?”那婦人說話間,眼始終沒有離了琉璃。
“十五。”
“你爹娘呢?”
“娘已經不在了,爹在別處。”
“是嗎?”婦人從袖間掏出扇來,輕柔地撫摸著扇麵,“你想要這把扇子?”
“是。”
“為何?”
“商人都是向往利益的,又虛榮心極強,我想要寶藏。”
婦人搖了搖頭,輕笑出聲:“你叫琉璃?”
“隻是別號而已。”
“你知道琉璃二字,並不是一般人能配上的。”
“琉璃本不該是世間之物,我也是俗人,羨極了流雲漓彩。”
“可你卻妄圖成為你豔羨的東西。”
琉璃咬牙:“我…隻是……想要,離他們,更近一些。”
“他們?”
“我……”琉璃哽咽著,快要流出淚來。
“好了好了,你想要這把扇子也可以。”
“當真?”
“當真,不過有兩個條件。”
“我答應。”琉璃從椅上跳了起來,聲音卻比身體還要快。
看著琉璃小女孩的激動模樣,婦人清了清嗓子,將扇子收了起來。待座下的琉璃等得焦急異常,才緩緩開口:“第一,讓黎國庇佑你;第二,黎國有危難時,你要傾盡一切護好黎國。”
明明是看起來與她毫不相幹的國家,明明是對她極有好處的兩個條件,她卻被驚在原地,已經忘記了該如何反應。這個婦人,這樣的果決和氣魄,令她不得不服倒。士農工商,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商人,她憑什麼可以擁有她的庇護;而黎國又是當世的四大國之一,國基穩固國民安泰,又何嚐需要她傾盡一切?她,是她見過的眼光最長遠的人。她的身上,隱隱散發著一種溫暖的氣息,更像是母親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