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卷:聽說那是愛情(九)(1 / 2)

漆黑,寂靜,如同潮水一樣無聲無息地將林映空包圍,他在不著天不著地的黑暗裏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將自己融於其中的影子探了出去,隨即在一片黑魆魆中撕裂出一道口子,一絲微光滲了進來,他毫不猶豫地從那個口子跨步出去。

依舊是灰蒙蒙的天,不過老舊的街道裏已經多了一些嶄新的房屋,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少了幾分被生計所迫的麻木,四周的車輛、男男女女的衣著打扮等事物都比之上一個場景更接近現世,路邊的枝葉抽出嫩芽,一派欣欣向榮之態,林映空打量了一番環境,然後就隨便找了個報亭拿起一份報紙看了看時間,不出一秒鍾便能算出此時的暗儡按虛歲來算已經十八歲了,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他就會去參加那時候會吃人的靈安全局的選拔測試,付出廢掉一隻手的代價,換來了後來的成名立萬。

但在那之前,也是在這一年,他失去了他的母親,也遇到了百裏夢鄢——從一個劫,跳到了另一個劫。

林映空見過封容最早的模樣便是在那張他和百裏夢鄢以及另外兩個少年在一起的合影裏,但那時候封容的一舉一動都在刻意地模仿著百裏夢鄢,林映空想了想之前見過的那個小小的男孩的模樣,試圖將他和此時的暗儡的樣子聯係起來,結果冷不丁一抬頭,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影正沿著街道慢慢朝他走來,林映空隻看了一眼,心神就是一晃。

這是十八歲的暗儡,他的輪廓已經和後來的靈執法部部長有七分相似了,隻不過他留著因為缺乏打理而顯得淩亂枯燥的半長的發,穿著老舊的不合身的衣服,低著頭,佝僂著腰,貼著路邊行走,行動猶如一個正值風燭殘年的老人,並不是速度快慢或者舉手抬足利索與否的問題,而是他的背影裏充滿了滄桑和風霜的味道——他就跟一個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的人沒什麼區別,沒有人在見到他的時候,會把他和那個強勢果決的靈執法部部長聯係在一起。

不願意抬頭看人的暗儡並沒有看到林映空,他就這麼背著一個單肩包急匆匆地和他擦肩而過,似乎在急著趕赴什麼地方,林映空隻猶豫了一秒,就決定不叫住他,而是悄然無聲地跟在他身後,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看暗儡如今的生活。

——暗儡是去打工的。

這個念頭浮現在林映空的腦海裏時,他覺得有幾分滑稽荒誕,他知道他的部長大人已經是吃得苦中苦才方為人上人的,但就跟封容說的那樣,他從來沒有見識過他最狼狽的時日,所以林映空總會將已經位居高位的封容擺在了一個神聖的位置,將照顧他變成一個習慣,好像封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兒一樣,隻是久而久之,不僅是他,所有人都忘了——封容也不是生而為王。

那份荒誕不經在看到暗儡因為在做服務生的時候弄撒一杯酒而被大聲責罵時變成了尖銳的利劍,一下子紮得林映空鼻子發酸,那個忌憚著“怪物”的小縣城已經被合並,原先的貧民窟被改建,身為裸靈力者的暗儡還沒有被開發能力,也跟著泯然於眾人之中,連一個滿是肥肉目光愚挫的中年男人都能逮著他毫不留情地破口大罵,而這個日後會在靈異學界翻手覆手便有風雨的少年隻能如同一個受驚的兔子一樣在眾人看好戲的圍觀中低眉順眼地毫不反抗,隻為了工作結束後那嫌惡地丟到他身上、甚至散落在油膩汙水裏的薄薄的幾張鈔票。

暗儡卻沒有一分一毫的不甘怨怒,頂著其他一起工作的人嘲諷的目光蹲下身去,珍而視之地將那幾張鈔票撿起來,擦幹淨,疊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裏,有那麼一瞬林映空是想衝過去把他拉起來的,可是突如其來的酸澀感困住了他的手腳,他隻能怔怔地看到暗儡,像是在看著那個瘦弱的男孩——已經長大的暗儡似乎還停留在當年,成長沒有帶給他一絲和生活抗爭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