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花七是不敢提殷南笙的理由很簡單,不是悲慟,而是遺憾,他在為殷南笙的離世而遺憾,那種情緒比悲傷更容易讓人沉溺其中無法擺脫。
那時候花七是其實並不知道殷南笙的死亡是有什麼疑點的,他所經曆的喪親之痛、亡國之悲和逃亡之旅,殷南笙同樣經曆過,而殷南笙是個女孩子,是個同樣備受寵愛的小公主,他們相互陪伴著對方走出那段往事的陰影,打算過新的生活,可是事實上殷南笙並沒有敢於殺進敵國王宮的花七是那麼堅強,花七是每天都在期盼著新的生活,殷南笙則是要沉默多了,她說是不介意清貧簡單的生活,還不如說是心靈受創太大,外界的很多東西都沒有辦法引起她內心的波動了,那些苦難的生活磨光了小公主的樂觀和單純,愛情有時候並不是能夠拯救一切的救命藥,花七是看著她在強顏歡笑,日夜憔悴不得安眠,自己心裏也非常難受,所以才會勤勤懇懇地賺錢買了戒指和玫瑰花,在那個溫暖美好的上午向殷南笙求婚,他那時候想的是如果他們結婚了,養兒育女了,有了幾個孩子承歡膝下,殷南笙就有了盼頭,那麼她的心就不會漂浮不定了。
那是一個多麼美好浪漫的上午,蔚藍鑽石的戒指和九十九朵嫣紅的玫瑰花,花七是就像是普通的人類一樣單膝下跪,向她虔誠地許下未來,花七是這一生第一次想要和一個人承諾永遠,殷南笙一如他所料,很驚喜地答應了他的求婚,可是花七是心裏仍然有著不安,因為殷南笙高興是高興,但是更像是一種回光返照,眼底的光彩都在日漸消沉,他拚了命地去準備婚禮,期待他們的婚姻能夠挽回殷南笙的生存意誌,隻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就在花七是定下婚期的當天,殷南笙從他們住的那棟高樓上躍身而下,結束了她美好又殘破的一生。
當時花七是剛從外麵回來,手裏還抱著他專門去定做的潔白的婚紗,殷南笙也穿著一條白色的長裙,像是風中飄零的白色鳶尾一樣飄落下來,重重砸在他麵前,血液在白裙子上盛開出妖豔的花,映紅了花七是落下淚來的雙眼。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卻又讓花七是覺得並不出乎意料,從亡國的仇恨被他親手斬斷的時候,他就在擔心殷南笙熬不過去,然後殷南笙陪了他一年,掙紮了一年,最後還是隕落在他麵前,花七是看到她眼中漸漸熄滅的光芒和解脫的釋然,蔓延到全身的無聲痛苦讓他僵硬得動都動不了,心裏卻有一種詭異的平靜感,就像是等待已久的鍘刀,終於落下來大力斬斷了他的頭顱——殷南笙的死亡對他來說,陌生又熟悉,他終歸還是被遺棄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單薄孤獨地麵對所有人的離去。
花七是把準備籌備婚禮的錢全部改為了安葬了殷南笙,她是穿著婚紗帶著戒指入葬的,花七是在她的墓碑上寫下“亡妻”的字眼,他其實並不責備殷南笙拋棄了他,甚至有時候會想,殷南笙過得太痛苦了,這樣未必不是解脫,起碼,不用再看著親近的人比自己先離開。
花七是唯一遺憾的是,為了讓他和殷南笙未來的生活過得更好一些,他並沒有聽從那些王國舊部被遣散時跟他說讓他立刻和殷南笙定下來的說法,而是選擇了兩個人一起奮鬥,一直等到殷南笙“病入膏肓”了他才急急忙忙求婚,殷南笙死後,花七是有無數次在想,如果他早一年和殷南笙結婚,那麼一年後說不定他們的孩子都已經出生,殷南笙有了一個牽掛,就不會消沉了一年之久,最終選擇結束自己的性命,也結束那無窮無盡跟隨著她的痛苦。
他越是想,越是遺憾,越是痛苦,那種負疚感折磨著花七是,讓他寧願斷腸人在天涯,也不想再回到那個令他傷心的城市,直到遇上了陶幽鏡。
作為一個有名的心理學家,陶幽鏡想要開導花七是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但是讓陶幽鏡有點困惑的是,花七是居然認識他,應該說是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
雖然陶幽鏡在靈異學界很出名,也是心理學圈子的代表人物,可是這個圈子太冷門了,陶幽鏡又不是愛出風頭的人,就像是很多學術圈子的南泰北鬥一樣,不是專門去了解,一般來說再出名也不會人盡皆知,花七是不了解心理學,王國覆滅之後他也不再是消息靈通的小王子,居然能在陶幽鏡說出名字之後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誰,這難免讓人覺得有點奇怪,隻不過一開始陶幽鏡被“美色”所迷惑,還當是花七是偶然之間聽過他的事跡,正沉浸在一見鍾情的對象拜倒在他的英明神武之下的莫名成就中,一時之間也沒有多想什麼。
但是慢慢的,陶幽鏡就覺得有哪裏不對了,在他的細心引導之下,一直不願意提起殷南笙的花七是也逐漸打開心房,斷斷續續將殷南笙痛苦和他對殷南笙的愧疚倒了出來,他花七是的確是需要一個人來傾訴一番,不讓那些情緒積壓太久拖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