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變成旱魃、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早期,鄂靜白是沒有什麼神智的,就像是一個低級的妖魔一樣四處遊蕩。
在一百年後的塵世裏,他從人人敬仰的正義之士變成了墮落的不死族,見到他的人都會本能地發出尖叫,為這可怕的怪物。
不過縱然如此,鄂靜白仍然保持著一份人性,即使將見到的活人撲到,他也強忍住跑開,不願意吸人血害人命,最後逃竄到了深山老林裏,靠著動物的鮮血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等到鄂靜白終於找回自己的神智時,他才明白了自己變成了什麼東西。
僵屍。
僵屍之王。
他眼中禍亂世間的妖魔鬼怪。
他的妹妹和妹夫曾經的身份。
即使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鄂靜白仍然可以掐頭去尾,捕捉到事情最終的真相——他終於還是來報仇了。
在鄂明秋抱著鄂憐卿的骨灰離開的時候,鄂靜白就知道終有一日,鄂明秋肯定會回來的。
回來對他這個親哥哥複仇。
愛也好,恨也罷,理由已經說不清楚,除了讓他品嚐這種痛苦,鄂明秋大抵不會想到別的事情了。
他可以為鄂憐卿跪地哀求,也可以為鄂憐卿將自己的親哥哥變成一隻僵屍,讓他嚐一嚐眾叛親離變成怪物的錐心之痛。
鄂靜白坐在空無一人的山野裏,慢慢地笑了出聲,笑聲漸漸淒厲,變成了深深淺淺的嗚咽。
不愧是他的親弟弟……
這一招,當真讓他痛苦不堪,生死不能。
其實那時候鄂靜白以為鄂明秋的報複到此為止的。
讓他變成不死族,親人死絕,背負罪孽,孤身一人在這個世間以罪惡之軀四處遊蕩。
這已經是鄂靜白所能想到的最殘忍的刑罰。
然而這還不夠痛,不夠讓鄂明秋滿意,所以鄂靜白開始了接下來兄弟二人近三百年的生死糾葛,這份糾葛幾乎葬送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所有所有的溫情和善良,也將他唯一的親人徹底葬送。
鄂明秋是突然出現在鄂靜白麵前的。
當時鄂靜白還在適應著怎麼做一隻旱魃,在和自己的嗜血本能在作鬥爭,鄂明秋忽然出現在了他的前路上。
他披著黑色的鬥篷,帶著兜帽,從道路的盡頭緩緩走來。
鄂靜白一開始是不認得他的,但是讓鄂明秋將鬥篷揭下來的時候,鄂靜白幾乎傻在當場。
那是他們百年之後的第一次重逢,鄂明秋沒有殺他,隻是告訴了他一些事情。
例如當年鄂明秋如何費盡心力找到千年聚陰地,散播謠言,將鄂靜白徹底變成一個他最痛恨的害死了自己親妹妹的妖魔。
例如在鄂靜白“死”後,鄂明秋是怎麼花費幾年時間,將當年圍觀過羞辱過鄂憐卿之死的村民捕快逐一殺死,他手上的人命能夠堆砌出最高的屍山,最深的血海。
例如鄂明秋在鄂憐卿和練雪君墳前自刎而亡,隻是為了修煉成鬼族,永生永世追殺已經是不死族的鄂靜白,讓他們之間的仇恨連綿無絕,讓鄂靜白的痛苦延續到地老天荒。
鄂靜白一開始是驚愕的,也是痛苦的,他覺得是他醞釀的錯害死了鄂憐卿,還讓鄂明秋走入了萬劫不複之地。
所以在鄂明秋追殺他的頭一百年,鄂靜白一直是被動逃避,消極對待的。
他自認對鄂明秋鄂憐卿兄妹倆有愧,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對鄂明秋動手,偏偏他成為千年旱魃之後的實力比修煉百年的鄂明秋要強悍,所以屢屢避開了他的追殺。
到第二個百年,鄂明秋就換了一個策略,他不再追殺鄂靜白本人,而是改為殺盡他身邊的人。
鄂靜白的朋友,鄂靜白萍水相逢的同伴,鄂靜白住過的客棧,鄂靜白交談過的路人……
就像是被詛咒了一樣,隻要是一切和鄂靜白有關係的人都會死於非命,鄂靜白曾經目睹自己的至交好友被鬼怪送上半空活生生摔死,給他施舍饅頭的小姑娘溺死在小溪裏,給他扔手帕的女兒家暴屍荒野……
所有人都對他避如蛇蠍,不再願意靠近他,甚至覺得他就是天生帶著詛咒的魔星,那時候他已經和靈異學界有所接觸,連那些身懷異能的生靈都不願意和他靠近。
然後鄂靜白恍然間想起一百年前,流言四起的時候,有一家三口被野狼啃咬而死,然而最終被人說成是僵屍而為,而他就是那隻僵屍,最後百姓們自行審判,前擁後簇著將他活生生塞進了棺材裏……
鄂明秋永遠都知道,用什麼辦法最輕易能將他的心髒活生生捏碎。
鄂明秋那麼恨。
可是他也恨啊!
所有的溫情終於被撕碎,鄂靜白伸出了自己的獠牙,和鄂明秋開始了永無止休的鬥爭。
正如封容所言,那場戰爭維持了三百年,最終在白叢丘等人的幫助下,鄂靜白將鄂明秋鎮壓在了無邊地獄裏。
那時候的白叢丘和現在的區別不大,還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拍著他的肩膀說,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