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電腦的銀行職員
下午去市場廣場(Market Square)旁邊的巴卡利斯銀行,將銀行卡裏活期的一些錢轉到定期上。這裏自動櫃員機同國內一樣,無法進行轉賬交易,隻好排隊,請櫃台人員幫我做這事。為我服務的,是一個年齡約四十七八歲至五十歲的婦女。她說不好意思,她在電腦上做不了這事,但可請其他人給我做,說完快步去到幾米遠以外另一個窗口,請一個看上去隻有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幫忙。隻兩三分鍾,那女孩便把事情搞掂了。
由此不難看出,英國人口已然老化。老年人必須工作,但他/她們在適應新技術方麵卻有困難(前不久了解到,即便在技術發達的日本,也存在同樣問題,大多數五十歲以上的日本人不會用手機)。反觀中國,銀行人員比這裏年輕得多,手腳也更麻利,電腦操作也更熟悉,不至於不能做活期轉款到定期的事。從另一個側麵看,這件事也說明英國就業率比中國高。在中國隻雇年輕人來做的事情,這裏也可以雇年齡較大的人來做。
9月1日星期六
程序民主
晚上與一群同事在大學中心附近的Granta酒吧聊天,說起國內英語界的“學會”。
有同事問我2001年去湘潭開過英國文學學會年會沒有?知不知道常務理事單位開會時發生過什麼?我說我不僅去過,而且次日就知道會上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常務理事”們一開完會便立即繪聲繪色地向外披露了會上的爭吵(按,這是違規的)。大家感歎,在一個行政化、官本位的社會,人人都想當官;一個“學者”一旦當上了一個全國性“學會”的會長或副會長,就開始享有近乎終生的榮譽;隻要不“犯錯誤”,該人做會長、副會長的時間可能比羅斯福連當四屆美國總統時間還長。我以為最諷刺的是,學會的“領導”明明都是搞英美文學研究的(至少理論上如此),明明知道英語國家的程序民主極端重要,卻絲毫沒有學習它們的意思,而程序民主恰恰是英語國家製度和文化的核心,是英語國家對人類文明做出的重要貢獻。這就是湘潭鬧劇的根源所在。事實上1997年成立英國文學學會時,英語學界十幾個資深人士居然無一人提議立一個學會章程,更不用說製定程序細則了。
這種做法是有後果的。四年後到了交接權力(按預期應如此)時,“執政黨”找出種種理由要繼續“執政”,“反對黨”(其實“執政黨”和“反對黨”均為頂尖學校的學官)竟然拿不出任何程序依據來加以反駁!一後果導致另一後果。從此,爭執雙方及其盟友鬥得你死我活,如世仇般不再往來;既然“執政黨”根本不想下台,甚至連章程也不立一個,“反對黨”隻好退出這醜惡的遊戲,“學會”的代表性和權威性蕩然無存。一同事認為,如果當時真換了會長,新會長可能是名牌大學中人,但如果學術水平不高,恐也難以服眾。我以為重要的不是個人能力或聲望,而是程序。如果大家尊重程序,選出個傻瓜也不要緊,學會還能運轉;因為學問是個人的事,本來就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而“學會”的主要功能是學術聯誼,與領導的學術水平關係並不大。如果因程序問題不能順利換屆,後果便是你死我活的爭鬥,便是人心渙散,學會就會喪失學術功能,就不是學會而已淪為幫會。
當今中國學界現實是,為學者一心做官,不做學問。這對飛速進步、在經濟上取得了公認巨大成功的中國來說,何嚐不是一種大腐敗,一個大隱患。
9月2日星期日
多元主義遭遇逆流
下午2點,“多元文化主義:衝突與身份”(Multiculturalism: Conflictand Belonging)學術研討會在牛津大學曼斯菲爾德學院開幕(會議費一百八十五英鎊,住宿費一天五十英鎊)。前十五分鍾相當於國內學術會議的開幕式,會議組織方講有關事宜,但沒有領導講話。
下半場的發言更有意思,焦點集中在多元文化主義與“進步派”視角的衝突。進步派的理論基礎是曆史進步論、馬克思主義,反對一切形式的“本質主義”。多元文化主義則主張各別族群的宗教和文化價值具有內在合理性,即使麵對“普遍人權”也如此(對人權有不同的解釋)。在進步派看來,這是一種“本質主義”。他們最有力的論據是非洲某些地區的女性割禮,認為這極不人道。麵對諸如此類的指責,多元文化論似乎束手無策。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政治哲學係的阿伊特曼(Selen Ayirtman)認為,應該以“商議方法”(deliberative approach)或“商議民主”來解決這一類問題;主流文化方麵與少數民族代表應當就具體問題對話,說服後者改變一些不符合主流價值的習俗。我以為,這是一種披著“民主”外衣的同化,在邏輯上會導致一元文化論,在實踐上會導致一元文化的現實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