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3 / 3)

好溫暖的手,像是爸爸的手,爸爸出來找她了嗎?爸爸,我要喝水,一股清泉注入她的口中,她貪婪地飲下,“爸……”

“睡吧,這瓶藥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點完。”

一個聲音響起,真的很好聽,不過不像是爸爸的聲音,“你是誰?”她睜開眼仔細地看著,卻隻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趙默。你醒了嗎?”清朗的男中音,用她熟悉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嗓音說道。

“我病了多久?”一聲趙默,將她召喚回現實的世界,發現自己被他半抱在懷裏喂水,喬菲愣了愣,卻沒有掙脫他,他身上有一股雨水的味道,還有淡淡的牙膏味,香皂味,暖烘烘的……

“躺了一天了,燒到四十度,現在總算退熱了。”沒發現喬菲千折百轉的心思,趙默極自然地將她小心地放平,“再睡一下吧,醫生說這瓶藥要再等一個多小時才會輸完。”

“總是這樣麻煩你。”

“不麻煩,你不是說我是你哥嗎?有什麼麻煩的。”趙默揉了揉她的發。

他的手很溫暖,也很用力,從來沒有人這樣摸過她的頭,好像她是可愛的乖寶寶。

“我好像欠你越來越多了,佛家說前世今生,我這輩子欠的債,不知道來時要還你多少。”

“你怎麼不說是我前世欠了你的?”趙默笑著回應道。

“你怎麼會欠人債,那麼好的人……搞不好是有道的高僧轉世也說不定。”

“好?我有什麼好?像我這種男人,胸無大誌,整天沉迷於瑣碎的小事,如果不是現在的老板賞識,肯給我一份穩定的工作,我怕是早就被社會淘汰了。”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錢要那麼多幹嗎,夠花就可以了,什麼黃金呀,鑽石呀,名牌衣服呀,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呀,如果倒退五年,她肯定不擇手段地追求他,非要把他弄到手才甘心,可是現在……人真是越老,越膽小,越怕失去。

“餓了嗎?我熬了粥,放在冰箱裏,等一下熱給你吃。”

“嗯。”

吃完他拿來的粥,喬菲又陷入昏睡,迷迷糊糊不知又睡了多久,再醒來時,在她身邊的卻已經是小蘭了。

“喬姐,你醒了!”小蘭興奮地說道,“你好能睡呀,都睡了大半天了。”

“趙哥呢?”

“他上班去了,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呀?他那麼照顧你。”

“他是我哥。”

“你哥?沒聽說你有哥哥呀,對了喬姐,有人送東西給你。”小蘭從桌上拿起一個果籃,“這可是最高級的那種,我問了一下,最少值一千多,真是宰人呀,一千多夠買幾千筐蘋果了。”

“誰送的?”她的朋友裏大多數是小蘭這種人,送一千多塊錢給她有可能,送一千多的果籃,絕對不可能。

“不知道,裏麵有卡片,不過上麵也隻寫了早日康複。”

喬菲接過卡片,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卡片上確實隻有小蘭說的那幾個字,隻除在卡片右下角的簡筆玫瑰。

“喬姐,你怎麼了?”

“沒怎麼,空調開得太大了吧,我感覺有點冷。”好冷,真的好冷,冷得她發抖。

恍惚間,小蘭好像走了,她跟小蘭後來又聊了什麼她不記得了,將自己縮回被子裏,喬菲望著房間內的某一點發呆。

喬菲出生的城市並不大,隻是因為鄰近邊界,還算繁榮,走在街上隨處可見金發碧眼的俄羅斯人,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賣一些貨品。

自喬菲有記憶起,父母就一直在吵架,她會說的第一個詞就是離婚,父母在她三歲時,完成了第二次離婚,而他們第一次離婚,大概是在她剛剛幾個月的時候,中間父親好像還再婚過,她記得不太清了。

後來父親走了……媽媽帶著她嫁給了一個男人,關於那個男人,喬菲印像很模糊,隻記得他很討厭她上飯桌吃飯,還有一個很嚴厲的奶奶,每次見到她都要嗬斥兩句。在一起住了沒幾個月,她便被媽媽送到了阿姨家,阿姨沒結婚,一個人過,對她還算疼愛,她在阿姨家度過了最安定的幾年光陰。

媽媽的第三任丈夫,應該是地痞級的人物,身材魁偉,打人尤其狠,現在喬菲的胳膊上還留有他留下的傷疤。

後來第三任爸爸入獄,她才算從他的鐵掌下逃脫了出來,但是第四任爸爸又一次出現,他還算是個好人,肯讓她吃飽,很少打她,隻是不太喜歡說話,看見她也當沒看見,這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喬菲就算是到現在,也經常寄錢給他。

至於爸爸,他好像也有過幾次婚史,她的繼母們長得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非常討厭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好像在各家住來住去,在各個學校轉來轉去,順便留留級什麼的就過來了。十四五歲的時候,她開始學會自己打工賺錢,學會自己結交一些對自己有用的朋友,學會自立,也學會了抽煙,學會了瞎混,也學會了再也不登學校的大門,改念社會這所大學校。

好像就是在那一年,她認識了他,一個好勇鬥狠,但是很講義氣也很疼她的男人,正確地說是男孩,因為他也剛剛十七歲。

她像是終於找到了大樹的藤蔓,陷入了對他深深的依賴當中,他打架,她在旁邊觀戰,替他歡呼;他需要錢,她就傾囊相助;他決定離開小城另謀發展,她二話沒說,帶著幾件衣服就跟著他登上了長途車。外麵的生活艱苦而危險,但是有他在身邊,她一直覺得是幸福的,直到他的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她才明白,原來在他的眼裏,她跟外麵混的太妹沒什麼不同。

是沒什麼不同,她也同樣喜歡混,喜歡玩,打起架來扇別人耳光也一樣地順手,染頭發染指甲,穿露背裝,她以為她是誰呀,被嬌養在家的千金小姐嗎?還求在外麵混的男人對她專一,就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她沒有離開他,一切照舊,也許是看在她從家鄉一直跟他到外地,忠心不二的分上,男人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隻有她一直在。

水裏火裏血裏混了幾年,他們開始慢慢有了些積蓄,生活漸漸安定,本來喬菲以為他們終於可以收手做些正行生意了,男人卻結交了一些狐朋狗友,開始幹起了販毒的勾當。

販毒……喬菲雖沒念過幾年書,卻也知道一旦沾上這個東西被捉到槍斃八回都有找,於是她開始給自己留後路,一點一點地轉移走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錢,而對於毒品,她是一點都不沾,連送貨放風都不肯。

一年後,男人不出意外地被公安盯上了,喬菲警覺地嗅到了讓人不安的氣息,借口有事,躲回家鄉避風頭。果不其然,就在她離開的第三天,男人的黨羽幾乎被捉捕殆盡,隻是男人不知所蹤。

“他還沒死。”喬菲盯著那張卡片呢喃道,這個世界上,會叫她野玫瑰的人隻有他,起因是他看了一部不知道哪一國的電影,覺得裏麵有一個叫野玫瑰的女主角很像她,就固執地叫了起來,為此他還特意翻資料,學會了野玫瑰的畫法。

……

“喬菲,喬菲……”

“啊?”喬菲好久才回過神來,隻見趙默手拎著保溫瓶,微笑著看著她。

“我熬了湯給你。”

“謝謝。”

“你不說我是你哥嗎?謝什麼。”

“誰在希希那邊呢?”他回來了,她的前途也變得茫茫起來,

“小萍吧,我讓她一直守著。”

這樣的對話,聽起來像是夫妻吧,喬菲敏感地感覺到從周圍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豔羨眼光,幸福呀,哪怕隻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