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閣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拒絕,他瞪大眼睛看著她,林天寶回瞪著他,她單方麵撕毀約定,決定不當慕容閣的小廝了,才不會再聽慕容閣指派的命令。

結果慕容閣低“嗯”了一聲後,林天寶就有些坐立不安了,等慕容閣再歎一聲時,她終於忍不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匆忙說道:“我……我去給你倒茶來。”而慌不擇路地逃出書房,因為她發誓她真的在慕容閣的眼中看到了“哀怨”的神情,配合著歎氣聲,實在太恐怖了。

林天寶倒了茶,磨蹭了一會兒才重新走回書房。看到慕容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賬本上,並沒有看她,她不覺鬆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有些惆悵。

把茶杯放在慕容閣麵前,林天寶說道:“呐,你的茶,我嚐了一下,好像是虎丘山茶,不是頂好。”

慕容閣看著杯中飄浮著還未舒展開的茶葉,心想隻是用滾水滾一下茶葉就叫泡茶,那麼,即使是極品龍井也不會好喝。

林天寶轉身要走時,卻被慕容閣拉住了手臂。

“幹什麼,不會想讓我重泡吧?”會煎茶的是青衣,她隻會用開水滾。

“不是。”慕容閣身子微微前傾,手指碰了碰她的鼻梁道,“你這裏沾上墨汁了。”

“咦?”林天寶將頭微微向後仰雙眼變成了鬥雞眼,也沒有看到自己鼻梁上有黑點。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手背果真印出一道淺黑色。

她又接連擦了好幾下,墨汁不但沒有擦掉,反而將鼻頭蹭得紅紅的。還是慕容閣看不下去地抓住她的手道:“我來幫你。”

慕容閣從懷裏掏出帕子,沾了點茶水,輕柔地擦掉林天寶臉上不知什麼時候蹭上的墨汁。

林天寶微微閉上眼,感受到溫柔的擦拭,兩個人離得太近了,她幾乎能夠感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她感到有些癢地身子畏縮了一下。

好像這種情況似曾相識呢。不過那時候慕容閣粗魯得要命,用織錦的外袍袖給她擦臉,差點兒把她的臉皮都蹭破了。

睫毛微微扇起,林天寶微張開眼看向慕容閣,他認真的樣子好像在擦拭著什麼藝術品,那麼的小心翼翼和美麗虔誠。

林天寶有些感動了。雖然覺得他擦拭的時間有些長。

而如果林天寶可以看透慕容閣的內心,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的話,別說感動了,趕人還差不多!

慕容閣的眼總在林天寶的嘴唇上瞄來瞄去,他隻知道林天寶的嘴唇很軟,卻忘了是什麼滋味。好想再嚐嚐是什麼味道。

因為知道是妄想,慕容閣隻能在心裏偷偷地流口水。

“對了,我給你的玉色琉璃薰香鏤空金球,怎麼不見你帶著。”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慕容閣隨口問道。“那個啊,我聞不慣龍腦的香味,便收起來了。”

慕容閣手頓了一頓,鬆開她的手臂,坐直身子柔聲說道:“擦好了。”

雖見慕容閣神情同剛才一般無二,但林天寶總有些沮喪的感覺,但另一方麵她又因為想到慕容閣有這種想法而感到不安。這種為未確定的事情不安還是第一次,有些不解又有些新鮮。

她希望能夠讓慕容閣開心起來,卻又焦急地不知要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他開心。林天寶想了又想,慕容閣當時是因為什麼而沮喪的,她當時又做了什麼?這樣前思後想,揣摩別人的心態不是她的強項,她喜歡的是什麼都攤開來說,不用費心猜測。但是因為對方是慕容閣,她願意用心感覺一切。

“那個香球很細致我很喜歡呢,不過要是香料換成木香就好了。”

看到慕容閣雙眼閃過欣喜的亮光,林天寶因為自己猜對了他的想法而沾沾自喜。慕容閣一定是因為她不喜歡他送的東西而在沮喪吧。也許她剛開始就應該這樣說,隻是換個不同的說法,卻連感覺都有千差萬別的不同。

慕容閣見她腰間空空蕩蕩的總覺得很別扭,他拿下自己腰間帶著纓穗的翠玉掛飾,叫林天寶過來一下。

林天寶繞過書桌站在慕容閣麵前,慕容閣低下頭邊替她係上翠玉邊念叨:“穿上正式的服裝一定要係上掛飾才好看,等下次我帶你到金石玉器店裏給你專門挑一些。對了,你還沒有到過外城吧,過幾天我帶你去逛……”

慕容閣坐在椅上,一低頭,長長的發絲就會順著錦衣滑落,發梢及地。林天寶忍不住挑起一縷發絲,發絲滑過掌心,滑潤沁涼猶如上好的絲緞。

慕容閣抬頭上望,如寶石一般黑亮的眼瞳印著林天寶的身影。林天寶呼吸稍頓,被慕容閣那雙美麗的眼所迷惑住而無法移開視線。

心髒怦怦亂跳,林天寶突然發覺,即使慕容閣身上不中相思之毒,她也會強烈地受到他的吸引。

原來她竟然這般喜歡他!

像是茅塞頓開,像是醍醐灌頂,像是當頭棒喝。

原來在不經意間,她已經那麼喜歡他了啊。

說不出原因和原由,隻覺得這一刻,和慕容閣對看,真好。

日斜,鬆影映入室內,滿屋青影。

兩個同樣出色的人,一位俊美絕色,一位隨和清逸,兩人屏息對望,早已忘了身外塵世和繁華紛爭。

兩人身影入圖入畫,好像就這樣烙刻下來,可以到地老天荒。

“慕容家主——”

隨著恐慌的叫聲和紛雜的腳步聲,打碎了午後的魔咒,林天寶身影一動,退出慕容閣的掌控,慕容閣悵然地露出落寞的神情,竟沒有力氣再去斥責一遇到事情就驚慌失措的下人。

“家主,慕容家主……”

總是打破主人好事的嬌歌手放在胸前,用力地喘著氣,看來她是急急忙忙地跑了一大段路。

“什麼事?”

慕容閣的視線落入窗外,發現彩霞滿天,天色已近黃昏了。

“家主……”嬌歌抓住門框,身子支持不住地靠在上麵,哭喪著臉道,“你……你快點兒到鳳棲兮樓看看去吧,這次……這次是謝小姐出事了!”

林天寶跟著慕容閣匆匆朝鳳棲兮樓趕去,她除了慕容閣的淡日蒸香閣,慕容樓的夜聽風雨樓以及青衣他們所住的雁襲來以外,最上春居的其他地方她還沒有機會去過。鳳棲兮院內竹聲鬆影,纖草清泉,有著女子的精美秀麗。隻是這種精美美麗卻因為沾上了血腥之氣而染上了一層黯淡的色彩。

謝清影的繡樓門扉大開,窗子卻都是緊閉著,室內還未掌燈,顯得有些昏暗,但還並未到什麼都看不清楚的程度。

門口圍著幾名麵色蒼白惶惶不安的女婢,問過才知道她們是來為謝小姐試穿嫁衣的,結果進屋才發現謝小姐竟然被人殺害了!

慕容閣接住林天寶遞上來的燈燭,率先朝內室走去,燭光搖曳,隨著慕容閣的走動,室內的擺設全都拖出長長的陰影,越接近內室,血腥氣越濃。站在門邊,慕容閣停了一下腳步,才撩開氈簾。

此時謝清影還穿著中午那套綠色的衣服,靜靜地躺在床上,要不是青白的臉色和插在胸前的一把匕首,她安靜得就像睡熟了一樣。

慕容閣看著床上永遠不會再醒來的女子,心中竟然浮起:“這下子退婚的話終於不用說出口了”這種荒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