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籠罩別離之光(1 / 3)

天主教信仰的國家,一度擁有君權神授的口號。英國王室成員,自幾世紀前就一直與教廷保持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羅拉認為在貴族的心意搖擺不定、民心叛向、國家動蕩的現今,唯一能夠成為瑪格麗特靠山的人,隻有羅馬神聖教皇——庇護二世。

“有道理。”瑪格麗特咬著拇指眉睫輕揚,“隻要教皇同意給我的孩子加冕,那麼議會也就無話可說了。”

目前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這裏。之前以粗暴手段殺死攝政王完全是瑪格麗特的獨斷專行,議會早就通過了國王死後將由攝政王繼位的法令。瑪格麗特也正因如此,才會先下手為強,幹脆斬草除根!此舉自然令中立派貴族們大為不滿。

北上蘇格蘭求援之旅,出乎意料地遭遇了困難,不但要犧牲王子的婚姻作為聯合的束縛,更要求王室割讓英格蘭的土地。

“與其割肉養狼,我寧可去向教皇哀痛陳詞。”幾乎毫不猶豫,瑪格麗特就做出了抉擇。

而這也正是賽爾緹斯與裏士滿伯爵的期望。隻是這位王後對蘭開斯特家族外援的幹預有時會表現得較為抵觸,所以他們才借由羅拉的嘴說出來。

拉爾法如今流落在外,為了取回正統繼承權,一定也會動教皇那邊的腦筋。羅拉知道自己口中說出的並不隻是一句話這麼簡單,而是斷絕拉爾法後路的絕情做法。

然而她沒辦法不站在伯爵和瑪格麗特這方,因為他們所要保護的人,是和自己盡管毫無感情,卻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至親。

羅拉還小的時候,享利國王的精神病也還並不嚴重。有時他也會到賽爾緹斯家探訪裏士滿伯爵。羅拉那時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那個因情緒不穩,而欠缺威信,反而像個孩子帶著一點天真眼神的中年人,看著賽爾緹斯時的溫柔目光,卻讓羅拉在很久以後都無法忘記……

毫無疑問,不管是貧民或是國王,對自己的孩子,都是一樣地珍愛著,希望他能夠安全地成長。

想著那個聽說最近又發病了的男子,羅拉默默地跟在賽爾緹斯身後,為他送行。雖然有些想問國王和倫敦的近況,但是又不敢主動提起那麼尷尬微妙的話題。

離開瑪格麗特的行宮,在齊腿高的綠鬆樹排成的道路間,兩個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賽爾緹斯忽然開口:“接下來,我們可能要暫時分開。”

“哎?”羅拉不解地抬頭。

“我和父親不能跟隨王後去羅馬。”

賽爾緹斯背對著羅拉,身後就是瑪格麗特暫居的白色行宮,藍天藍得像要滴下藍色的汁液,而隻及膝高的喬葉灌木結出櫻紅的果子。羅拉抬眸,隻能看到賽爾緹斯的背影和束在身後那頭筆直的馬尾長發。

“說得也是。”羅拉遲鈍地點頭,“軍隊不能進駐梵蒂岡。你和伯爵也必須回到英格蘭守護國王。”

“嗯。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你明白一件事。”賽爾緹斯微笑著轉過頭,日光之下,鎮定的眼眸閃爍紫羅蘭寶石的光線,“瑪格麗特是蘭開斯特家選擇的棋子。我們利益一致,但我們不能變成這個女人的棋子。必要時,你可以舍棄她……”

心裏泛過一絲隻有羅拉自己明白的冷意,她不自在地壓低聲線:“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嗯,要小心。”青年笑著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會想念你。羅拉。”

下意識地抬首,微圓的臉微張的唇迷惑的眼,牢牢鎖定麵前的青年。那一襲偏紅的金色直發,搭配深邃到發紫的寶藍眼眸,宛如暗夜的魔物,因美麗而強大。

這個人,從裏到外,都像鐫刻著蘭開斯特的家徽。羅拉不敢想象,也害怕有朝一日,他會知道他也不過隻是一個替身,一枚棋子。手心發汗,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的雙肩。已經失去了拉爾法的這個胸膛,至少也要保護好還有可能保護的……重要的人。

她會努力的。

再怎樣無情的事,也會勉強自己去做。

絕對要把秘密關在匣子裏,至少永遠也不想要被賽爾緹斯發覺。

然後……她想讓賽爾緹斯成為下一任的國王。

知道賽爾緹斯秘密的人,隻有自己和裏士滿伯爵。

就連國王本人,也認定賽爾緹斯是他的孩子……那麼,羅拉打定了主意,她要讓秘密一直都是秘密,她的乳兄弟,一定會成為英格蘭下任君主。

所以抱歉,拉爾法,就算在這一刻之前,我都沒有真的背叛你,但是選擇了更重要的事物,就是對你的背叛。

——不管怎樣都必須阻撓你。就好像我從出生開始就注定是你的阻撓之物……

就是因為這樣……才一早明白,不應該愛上你。激烈痛楚矛盾重重的意識中隻有一件事格外清晰——你不能夠成為國王,你會使我失去我全部重要的東西。

“什麼?不能讓我們見教皇?”

羅馬教廷自然不是普通場所,然而來訪者也並非普通婦儒。故此,被披以僧侶外衣的主教拒之門外之時,瑪格麗特的憤怒也就顯得理所應當。

一路長途跋涉風塵仆仆,竟然落得被避而不見的下場。雖說帝國與教廷的關係從兩百年前就開始變得緊張。但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不過想想,蘭開斯特能和約克家族長久不合至今,教廷的仇恨,超出預料的難以化解,也就在情理之中。

“冷靜一下,這裏是梵蒂岡……”羅拉低聲叮嚀因被拒絕而怒氣騰升的女人,隨即溫和地向麵前的主教,再次表達了隻是想要拜見教皇大人的心情。

“不管說什麼也沒有用。教皇大人,日前就開始生病,現在連教廷的事物都是由幾位大主教在分別處理。”

由於僧侶的嚴辭拒絕,羅拉隻好先陪著瑪格麗特住進距離教廷最近的驛所。安排好隨行人員守護後,獨自在城內轉悠,一邊思考著能見到教皇的辦法。

“沒想到教皇的身體會這麼差……”陪伴羅拉一並巡視的蒲福,小聲嘟咕。上次的戰役中,他也失去了父親。為此,現在可謂對約克家充滿單純的仇恨。

“怎麼說呢,不過這樣一來,拉爾法那小子,也沒法向教皇求援了吧。”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名字,還是令羅拉心下一沉。

“教皇討厭我們也在情理之中。哈,這麼說,他也肯定不會幫約克家的小子。”蒲福幸災樂禍道,“隻要一天沒有得到教皇的認可,不管擁有多少軍隊和財富,他都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寇賊,絕對沒辦法走上國王之路。”

“說話小心點。這裏是梵蒂岡……”羅拉小聲提醒,心中閃過一抹苦澀。

“喂。發什麼呆啊?”迎麵逆流而來的行人撞上思考中不覺駐足的羅拉,不快地沉臉嘟囔。

“明明就是你在跑吧!”蒲福則不滿羅拉下意識就說出了道歉之辭,擺出凶悍的架勢,向那個撞到他們的人握拳一揮。

“是博爾吉亞來了呦!”撞人的人擺出了一副像在指責他們無知的眼神,甩下一句奇怪的台詞後匆匆跑走。

“博爾吉亞是什麼?”

蒲福茫然又詫異,和羅拉一並站在紅色磚地圍成漂亮圖形的街巷中間。

“聽起來,像是在說‘狼來了’的口吻呢。”羅拉也對此頗為奇怪。

但是答案,馬上浮出了水麵。

道路中適才還安然行走的行人此刻如海浪紛然閃避,周邊攤位幾乎要立刻掛牌關門而又不敢做得如此明顯。

想象中的快馬奔馳或是豪華馬車都沒有出現。驕奢淫逸惡霸嘴臉的達官顯貴,也未能登場。

在道路的另一邊,拐角的地方,僅隻是響起了漫不經心的悠然腳步聲。接著,羅拉抬眼,就看見有人從另一側背負雙手,以徐緩的步行者之姿,可以說是極為散漫地踱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