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怎麼可能一樣?”櫻荔推開他,“季遊不會騙我,而你是個騙子,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想聽,一句也不想信!”
顧行之從沒想過“騙子”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會有如此巨大的衝擊力,他這小半輩子縱橫官場,什麼難聽的詞都往腦袋上套過,“敗類”“豎子”“醃臢奴才”哪個不比“騙子”難聽?可是“騙子”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這意義不一樣,他不是個好人,可是還是想在她心裏留個好印象,這下子沒希望了,他的信譽用盡了,從此成了個十惡不赦的人。
他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沒有去追,因為沒有意義,這是個滔天的謊言,他自己都沒勇氣厚著臉皮求她原諒。他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庭院裏遊蕩,半生酸甜苦辣換來一處五進的院落,他父親季鎮霆五十歲都買不起這麼大的宅子,他才二十五歲就做到了,這應該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偌大的宅子裏隻有他一個人,小錦走了,素梅走了,鍾朗要走了,而櫻荔……已經走了。
他站在月下看見一個矯健的身影穿梭在繁樹中,最後那影子在圍牆上停了一會兒,似乎在回頭緬懷著什麼,可是這沒有讓她留戀的東西,她最後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他張了張嘴,終歸是沒喊出聲。
鍾朗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了顧行之相好的那個姑娘,那個姑娘拍著臉頰問他,“你和季遊什麼關係?”
他迷迷糊糊的,自己都不記得說了什麼,當時隻當在夢中,所以肆無忌憚的胡言亂語,可是現在起了身,喝了碗米粥,意識回歸凡體,他漸漸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好像不是個夢。
他去和顧行之辭行,看顧行之麵色平靜,料想應該沒出什麼事情,他順口提了一句,“那個小姑娘呢,起身了沒,我去和她道個別。”
“她走了。”顧行之麵無表情的說。
“走了?”鍾朗懷疑自己聽錯了,“她走去哪了?”
“不知道。”顧行之道,“隨她去吧。”
鍾朗隱約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是他昨晚酒後失言被櫻荔看破了端倪吧?鍾朗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都怪我這張破嘴!現在怎麼辦?你真放她走了?”
顧行之早就消化了這個事實,“不放如何?”
鍾朗懷疑顧行之是不是瘋了,“她去找薛太監告發你怎麼辦?那薛太監要是知道你把他義女藏起來,非得扒了你的皮,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我跟你說,你別不當回事,嘴長在她身上,她到時候一句‘被你挾持’就能把自己推個幹淨,到時候回了宮照樣當她的皇後,女人心如蛇蠍,你不明白,到時候被她們賣了還替他們數錢!”
鍾朗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櫻荔這種在象牙塔長大的小姑娘離開人能不能生存下去實在是個未知數,如果有一天她活不下去了,興許真的會回頭找薛無常,不過那也沒什麼不可理解的,他不會怪她,隻要她平安,就算犧牲了他也無所謂了。
而櫻荔確實動過找薛無常的念頭,天色微明時,她趴在薛家大院的牆頭。
在這個世界上,她隻有薛無常和水煙這麼兩個親人,隻有季遊這麼一個朋友,季遊欺騙她,她萬念俱灰,根本就沒辦法再麵對他,隻有離開這一條出路。
人在脆弱時會格外想念自己的親人,所以她轉而回到義父身邊,她想念和水煙同床而眠的日子,她有很多話、有很多委屈想找個人來說一說。
她雙手一撐,整個人向上一躍立在了牆頭上,她蹲踞下來,開始尋找最適當的位置往下跳,這個時候,廂房的門開了,一個男人挺著大肚子迎著晨光走了出來,他懶懶的活動筋骨,這時候便有幾個小廝上前對他點頭哈腰,一副聽候差遣的模樣,這時候,不知道其中一個小廝說錯了什麼,那大肚男人忽然狠狠的抬起腿踹了那個小廝一腳,那個小廝登時像個皮球一樣蜷成一團滾了好遠。
那個大肚男人櫻荔認識,那便是薛宅的管家老元。
元管家真的很凶啊!下手也是真黑!被踹的小廝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櫻荔沒想到元管家還有這麼凶殘的一麵,可是他對待自己一直都是客客氣氣的,這問題不難想,他怕的不是自己,而是給自己撐腰的義父。義父是個能人,什麼樣的人都能製服,就連元管家這樣的人在義父麵前也是哈巴狗模樣,也難怪外界說他能呼風喚雨。
雖然是在夏日,但是晨風還是有些寒意的,櫻荔不禁打了個哆嗦,原本緊繃的身體忽然放鬆了:幸好及時懸崖勒馬,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不能再去找義父了,從顧行之把自己從宮裏偷梁換柱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回不去了。
以義父的勢力和脾氣,如果他知道了顧行之的所作所為,恐怕顧行之不僅僅是前途盡毀那麼簡單,她不能害了顧行之,雖然他讓自己傷心難過,可是她不想他把命賠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