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曖昧(1 / 3)

在快要睡著時再次被人搖醒,暮色已沉至屋裏的人看上去隻剩下輪廓的程度不同,屋外的河麵閃著粼粼白光。

原本說好要一起吃飯,卻因小東臨時有事而作罷,程拓搭乘其他人的順風車回城,在途步可到家的路口與朋友道別。想想難得輪休,自己開夥解決晚餐好了,於是折了個方向上超市買食材。

在等紅綠燈時聽到背後有人輕喚:“程、程醫生。”回頭一看,身側一同等紅綠燈的原來是認識的人。

“有沒搞錯……”下午才看過照片,現在就撞見本人,未免太邪門了吧?

“什麼?”女孩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麼,我是說真巧啊。”

“是啊,好巧。”對方笑了一下,仍是那種僅僅抿了下嘴角的淡淡笑容。

“……”程拓無言回頭繼續盯著信號燈。

仿佛今天才知道,和半生不熟的人在一起等綠燈是多麼的尷尬,尤其對方還是那種你不說話她就不做聲的家夥。

明明她在他手下實習時自己並沒有這種感覺。

他隻好沒話找話說:“你回家呀?”

“嗯,我到對麵的車站搭車。”

幸好與他要去的超市不在同一方向,程拓莫名地鬆了口氣。

綠燈在此時善解人意地亮起,兩人隨著人流越過斑馬線,就在他心情輕鬆地要說出“再見”時,刺耳的刹車聲卻在近旁響起。街上的行人都不由駐足凝望,交叉路口的一角,一輛小汽車在拐彎時不慎撞到了人,它自己也在躲閃時一頭卡進了電線杆與牆之間。

從他們站的地方,可以望見倒在地上的人腿邊緩緩淌下一小攤黑漬。

今天果然不是什麼好日子。程拓黑著臉猶豫了下,才穿過迅速轉過來的人群上前在傷者身邊蹲下,言榛也反應過來擠到他身邊。

快速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傷勢,有明顯的骨折和出血,不過幸好都不在致命部位。他在言榛的協助下用路邊一個小販提供的毛巾將傷者的出血處緊緊包紮起來。眼看血止住了,也早有人叫了120,接下來再無他的事。於是趕在交警來之前先離開現場,省得被叫住做筆錄囉嗦。

身上的大衣沾了泥和血,他將它脫下卷成一團,旁邊便有人遞來一個塑料袋子。抬頭一看,是那雙掩在黑框眼鏡下沉靜的眸子,程拓不由一頓,“你……”原來她還沒走呀?

想想這不是在說廢話嘛。

隻能怪這女人太安靜了,老是讓人忘記她的存在。同樣,也不是沒見識過她的細致,仿佛一回頭她永遠都在那兒,把你需要的東西準備妥當。

於是沒說什麼將大衣塞進袋子裏。

經過這一番鬧騰天已經全黑了,程拓隻感覺又冷又餓。身側的女孩開口:“程醫生,要不先找家店吃點熱東西才回去吧。”說得正合他意,隻是他忘了在這種情形下事情會自然而然地違背他的初衷發展。

結果就是兩個人麵對麵地坐在拉麵館裏等候上麵。

這時候不說話似乎也很奇怪,程拓又開始沒話找話說:“你不回家吃飯應該沒關係吧?”

“嗯,沒關係。”

“……平時上班都乘公車?”

“對的。”

……靠,這家夥回答的字數就不能多點?沒看見他在很辛苦地撐場麵嗎?

才剛這麼想,對麵的女孩便抬起頭來,用一貫輕輕淺淺的語氣對他說:“程醫生,我覺得我應該向你學習。”

“唔?”她什麼意思?

“像方才那種場麵,我都沒反應過來,你卻能很快做出處理,作為醫護人員我還是太遲鈍了。”沒有什麼起伏的語氣,反而讓人感覺她真是這麼想的。

程拓皺起眉,“接下來你不會要說什麼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之類的話吧?”切,他最反感這種高調子了,全是台麵上的空話,隻有傳統教育下腦袋秀逗了的書呆子才會當真。

“我告訴你,這個社會做好人最要不得,像剛才那種情況我可是考慮過不會被人誣上身才出麵的。醫療糾紛的例子這麼多,你在醫院裏還沒看夠嗎?”虧她能保持天真,他從小接觸醫藥環境,再加上實際參與工作幾年,像救人者反被告、嫌拖累放棄病重親人這樣的事情見都見麻木了,不客氣點說,他像其他同事一樣都煉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要沒撞見這碼事就罷了,碰到了又不能不救,老實說比起關心被撞的人怎麼樣,我還比較鬱悶這麼晚了上哪找家幹洗店呢!”呃,似乎說得太刻薄了點,雖然離自己的想法相差不遠,也急於把那種天真的思想從她腦袋裏趕走,可話出口後又不大踏實。

像是擔心她對他有不好的看法……切,他幹嗎要在乎別人怎麼看他?

適時送上的拉麵化解了兩人之間短暫的尷尬沉默,程拓佯裝若無其事地立馬開動,心裏卻直嘀咕自己會不會下藥太重,打擊到這個滿腦子正統思想的乖寶寶了?

卻見言榛慢慢抽出竹筷,在下筷前微微一頓,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可是,我還是覺得程醫生值得我學習。”

啊?

“不知而為和知之而為,這大概就是你我之間的差別嗎?”相較起來,她覺得後者更加難得。知道人心險惡還上去救人,起碼這一點就能表明他沒有自己形容的那樣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