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都說才俊出亂世,亂世造才俊。這一天在魏國都城大梁,卻有一個後生才俊、小荷方露尖尖角,但眼見就要湮沒於這亂世之中。

此人範氏,名雎。

這一天之前,若稱他為才俊,似乎過於褒揚。因他不過是須賈大人府上一名門客,月前才第一回隨須大人出使齊國,若按資排輩、他還在末稍。

可這一天之後,若稱他為才俊,實實委屈了另一個稱謂——英雄。因為數十年後,再回看這亂世末年,若不稱他為英雄,誰又敢稱英雄?

但此時他雙手被繩索綁了,縛於大梁的街市口木架上,隻等巳時一到,將行笞刑杖斃。

整個大梁湧來觀刑的人把個刑台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今日監刑的是相邦魏齊,可見範雎犯的事情不小。

其實範雎剛從齊國回來那陣,門客間還爭相傳他的軼事,說齊王用詞辱沒魏國時,是他言辭灼灼,駁得齊王朝中啞然、無人可辯。一轉身,齊王反而欣賞起這個書生的智儀風範,予黃金十斤相贈,欲籠絡他入齊國。他又是言辭灼灼、拒禮不收。

又有人說,這些都是假戲假演,範雎正是趁著入齊國的機會,私下遞了鄴城城防圖與齊王。所以須賈大人一眾剛回魏國,齊人就起兵攻鄴城,滿城軍民、死傷無數。

相邦魏齊聽須賈和其他諸位魏使都如此說,心中勃怒,還沒將範雎拘來,已給他判下死罪。

證據未足,怎能輕易殺人?隻因這是戰國末年,七國紛爭,間諜無數。暗間、死間、反間、間中間、三重間,什麼花色都有,濯網也難防。證據鑿鑿、確為間諜者,必定處以五馬分屍,以儆同黨。即使證據不足、僅僅被疑為間諜者,往往亦會被壓至街市,笞刑杖斃。因為畢竟牽扯社稷,稍不留神、城破將亡,王位易主。換了誰、都會寧肯錯殺三千,也不敢放過一個。

無人真的理會、這範雎,究竟是那三千、還是這一個。

穿堂風從巷尾吹至巷頭,掃過街市口,範雎在木架下飄搖的身形更顯涼薄。

此時他雖是身著囚衣、血汙滿襟,但他眸如蘸墨,麵如雲滌,模樣生得極是清雋少見,連累那些趕來砸雞蛋的大媽大嬸們下不了手,單是攥著那蛋、生生捂成了個暖寶。

巳時已到,相邦魏齊大剌剌一扔令牌,喝道,“將這通敵的間諜就地處決!”

範雎並無戰栗之色,反而嘴角染上一抹笑,略側了頭、瞥向魏齊,聲音清冷道,“任賢則昌、失賢則亡,來年、魏相可擔得起誅殺賢良、遺禍國家之責?”

魏齊氣得胡須亂顫,“叛賊死到臨頭還敢囂張!”

“範雎本是流浪之人,生死何懼。隻不過、舊時秦王重用百裏奚、使秦國得霸,越王失了範蠡、而越國湮滅……”說到那個滅字,範雎眼神輕蔑地又掃過魏齊。

魏齊怒極,抓了塊令木向他擲去,砸在範雎額頭,滾熱的鮮血立時淌下,白玉般的臉龐頓時染上血玉成色。

範雎卻依舊薄笑拂麵、不亢不卑,“範雎才微識淺,自然不敢攀比先人。但我盡忠魏國、拒收賄賂、卻被魏相笞斃,須賈大人怯懦退縮、誹謗忠臣,卻得魏相重用,這隻怕已經教天下賢良盡皆寒心,從此杜口裹足、莫肯向魏。”

他徐徐道來,風姿閑雅,仿佛此刻並非身陷囹圄,而隻是於案邊品茶論國。

這般幽淡清遠、靜雅卓然的神色,立刻教老漢壯漢們信他是死間、少婦寡婦們憐他是受冤。

執刑的小卒倒沒空感悟這些,舉起大棒、隻想幹完差事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