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女人別愛我(風晰)
楔子:托孤
“京,替我照顧一下小傅吧?”和煦如秋日和風的聲音和著舒緩的薩克斯傳來,讓人差點就被嘴裏的蛋糕噎到。
不敢置信地從麵前的蛋糕上抬起頭看表姐,京水瀾滿臉見鬼的表情,連小勺上的蛋糕跌落到桌子上都毫無察覺。
表姐竟然說要——她——去——照——顧——小——傅?她沒聽錯吧?
記憶中跳出一張漂亮卻叫人不由自主想要顫抖的麵孔,白皙的肌膚上一雙圓大黑亮的貓眼、挺直的鼻梁,眉毛是跟表姐一樣的彎長烏黑,卻總是不馴地挑高。
“那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啊?!走開!”明明是童稚的聲音,但話語中透出的冷然卻叫人覺得好像冷冷的風掃過肌膚,傳來刺痛的感覺,滿是桀驁不馴的漂亮貓眼狠狠地盯著人,像是要把人刺穿一樣。
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想要拉著表姐的袖子離開,然而男孩手裏的磚頭已經更快地砸上表姐的額頭,鮮紅的血一下子就淌了下來……那時的小傅,隻有六歲而已。
一直以為那段記憶已經隨著時間遠去到遙不可及的時空,其實它根本還是那樣鮮明地印在腦海裏,半分也沒有被消磨。要她去照顧那個除了表姐之外誰也不肯親近的小鬼……無論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
“表姐,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垮下一張臉看著對麵淡雅秀美的人,京水瀾臉上一副垂死掙紮的表情,偏偏眼前的美人兒好像一點也不明白她的難處。
“沒有啊,我說要你替我照顧小傅。”莫語雲淡風輕地微笑著拉拉肩上的寬大圍巾,圖案鮮豔的喀什米爾手工圍巾斜披在淺灰色的羊絨衫上,耀眼卻不是文雅。
跟她有五分相像,京水瀾同樣是一張古典柔和的臉龐,平素無花的米白色的粗針高領毛衣上垂著烏木的古鳳墜子,懷舊閑逸的味道跟她內斂蘊華的氣質相得益彰。
“表姐,他是你弟弟啊,又不是小貓小狗,怎麼可以隨便丟給什麼人照顧?”而且她所謂的照顧顯然是要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那樣的話……光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努力扯開一個僵硬的微笑,京水瀾試圖說服眼前的人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但顯然成效不大。
“如果是小貓小狗的話,我就不必這麼煩惱了啊。”雙手摩挲著杯子小聲嘀咕著,莫語微微皺起彎長的眉,顯出美人們讓人無法抗拒的苦惱神情,“你也知道,如果被那個小鬼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一定會蹦蹦跳地大叫著‘姐不要我了’之類任性的話來磨人。所以才要拜托給你啊,畢竟你們也算是姐弟呢。”
“我跟他也可以算是姐弟嗎?”瀕臨斷氣的聲音毫無生氣地說著,冷掉的咖啡已經失去了原本香甜的味道,變得難以下咽起來。
小傅是表姐同父異母的弟弟,而表姐是自己姨媽的女兒,算起來自己跟小傅根本是沒有半分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眼前這個一臉成熟冷靜睿智的女人,竟然還一臉疑惑地問出“不可以嗎?”這種讓人欲哭無淚的問題!
小傅對她來說隻是愛粘人的小鬼而已,但對於其他人來說根本就像惡魔一樣恐怖啊!她不要照顧那個小鬼,絕對不要!而且,在表姐說到“蹦蹦跳地大叫著‘姐不要我了’之類任性的話”的時候,她分明看到她臉上閃過心虛的表情。
“京,你知道小傅很討厭我們的父親大人,現在要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怎麼想都會覺得很不安。如果出現父子反目的景象,傅姨會哭的。”吃著小塊的黑森林蛋糕,莫語繼續說著。滿是擔心的口氣認真而慎重,但卻怎麼聽都不像父母離異的女兒該說的話。身為前妻的女兒,有必要操心到搶走自己母親地位的女人身上嗎?
而且,相較於父子的反目,表姐口中的“傅姨”更擔心的恐怕是自己的兒子過分接近老公前妻所生的她才對吧?
“替我暫時照顧他一下就可以了,我想過完春節後那小鬼的怨氣就差不多該消了……”
拜托的話到了最後已經變成某人的自言自語,不怎麼確定的口氣叫人心裏發毛;而遠遠超出預想的時間則讓京水瀾吃驚地叫了出來。
“春節後?”她的意思是要她跟小傅一起住到春節嗎?老天,足足一個月時間啊!然而還沒來得及她驚歎,讓人更加不安的話又從對麵的人口中吐了出來。
“不過按照他的個性,即使是怨氣消了也不會回家去住。而住校的話……大概又會抱怨食宿問題了。任性的小鬼真的是很麻煩啊……”一臉苦惱地喃喃自語著,莫語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麵的人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
小傅有可能跟她一直住下去,而且直到畢業?臉色由蒼白轉為青綠,京水瀾看著還在苦惱的表姐,隻想就此消失不見。她不要照顧那個小鬼,更加不要跟他住在同一屋簷下!小傅才剛上大一啊,未來還有三年,一起住三年的話,她一定會死掉的!等下,他上大學不是應該繼續留在原校上,怎麼會這裏住?
“因為今年K大所有分校院係大調整,所以今年的大一新生都被調回K大的本校。”因此那小鬼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回來。
“表姐……”破碎的聲音微弱地響起,企圖喚起對麵人心底最後一絲良知。
然而對麵那個如梅菲斯特轉世的美麗惡魔,卻微笑地說著令人更加恐怖的話語:“還有,小傅如果問起我的話,就告訴他我工作去好了。”
“你竟然還沒問過他的意見就已經擅自決定……這樣做……”這樣做跟落荒而逃有什麼區別啊!無力地呻吟著,京水瀾隻想要蹲下身抱頭哭泣。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親愛的莫語表姐總是把她陷進一些進退兩難的境地裏,然後還能毫無愧疚感地把麻煩丟給別人自己一走了之。而那個負責收拾爛攤子的倒黴蛋——為什麼總是她呢?
真的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啊!
元旦過後,城市的景色已經完全轉為冬季的寂寥。掉光了樹葉的樹枝光禿禿地伸展著,沒有絲毫綠意。多雲的天氣讓空氣中流動的寒意夾帶著陰濕的感覺,即使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感覺到冷。
慘淡的天氣一如她慘淡的未來,完全沒有晴朗可言。嗬嗬氣溫暖自己凍得冰冷的手,京水瀾躊躇不安地站在車站出口處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祈禱著自己一會兒不會被人丟出去的同時反思自己怎麼會答應表姐那荒唐的請求替她照顧小傅?
是因為“如果京不答應會很難辦”還是因為“除了我之外你是他惟一的姐姐”呢?嫌命長的話也不是這種消磨方法啊!想到那個孤傲的恐怖小鬼,冷氣就不自覺地從心底冒出來凍得人渾身冰冷。
嗚——可不可以倒帶?她不想死啊。
潮水般湧向出口處的人流打斷了她的自哀自怨,收拾起哀怨的神情,京水瀾睜大眼睛開始搜尋比記憶中十六歲男孩大一號的少年。雖然自己從小傅上高中後已經兩年沒有見過他了,不過十八歲跟十六歲應該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吧?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背著旅行包的少年,帥氣的Nike運動服從頭穿到腳,晶亮的眼睛中充滿了興奮地大步走著,Doctor Martin的鞋子怎麼看也要1000多RMB的樣子。
但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衣服、鞋子、背包……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少年本身的存在感。因為步速而在風中飛揚起來黑亮的短發,同樣張揚的烏黑雙眉,白皙臉龐上黑曜石一般美麗的雙眸。帥氣出色的少年散發著耀眼逼人的青春光彩,在這個寒冷灰白的冬季讓人眼前一亮。
不是小傅。
記憶中的小傅雖然是個英氣漂亮的孩子,卻沒有這樣開朗的笑容。喃喃自語著把眼睛轉移到下一個人身上,這次出現的是有著臃腫的身材跟滿臉胡碴的中年男子,顯然更不可能會是她所要找的十八歲少年。
目光再次轉移,映入眼簾的是神情萎靡的青年……
而站台前,也正有人跟她保持相同的疑惑。興奮的大眼四處瀏覽一圈,卻並沒有看到期望中的人,反倒是站在出站口前張望的女人傻得讓人眼熟。
停下原本興奮的腳步,斜背著單肩旅行包的少年眼眸中所閃動的興奮神采明顯呆滯了一下,而對方茫然四顧的樣子也讓記憶裏某個模糊的影像清晰起來。站在離她兩米外的地方皺起眉,傅少滔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怎麼是她,姐呢?
站在出站口前,京水瀾幾乎是把所有走出站台的人看了個遍,但她想象中“比十六歲男孩大一號的少年”依然沒有出現。看看腕上已經指向9點50分的手表,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由更加焦慮起來。
應該就是這趟車不錯啊,為什麼她沒有看到自己要接的人?是她記錯了還是小傅根本就沒有坐這趟車來?而她是繼續等下去還是回家?如果她剛走小傅就來了那又該怎麼辦?
一個接一個的問號砸下來,不禁讓人頭昏。眼睛無意識地四處轉動,卻發現之前第一個走出來的少年還沒有出站,就停在自己身前兩米的地方看著自己。
收斂了興奮神采的眼眸如貓眼一般收縮起黑色的瞳仁,黑亮蓬鬆的頭發因為低頭的關係垂落下來,在眼睛周圍造出些微陰影,緊閉的唇角讓原本飛揚的笑意變成淡漠。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寒意。
這個……是小傅吧?
受夠了她的遲鈍,傅少滔徑直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人。
揚起頭看著眼前超過177厘米海拔的人,巨大的壓迫感怎麼也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身上該有的。清了清嗓子,京水瀾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小、小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