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於泥濘之間
我含淚問你
一生中到底能有幾次的相遇
想但丁初見貝德麗采
並不知道她從此是他詩中
千年的話題並不知道
從此隻能遙遙相望
隔著幽暗的地獄也隔著天堂
——(台)席慕蓉《夏夜的傳說》
赫連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堯熬爾族果然在第二天提出了更換聯姻對象的事,要把小郡主嫁給他這個庶出的皇室子弟,而放棄了和當今君主赫連複聯姻的打算。
赫連複當然是一萬個讚同地與族長瑤裏郭訂立了盟約,交換了婚書,並約定好下個月就辦婚禮大典。這樁事解決得實在太過圓滿。
蒙在鼓裏的赫連複和忠親王赫連盛當然認為是計劃成功、理所當然的事,他們不斷地誇讚赫連嶽為大局著想做出的犧牲,另一方麵為籌劃婚禮一事忙得焦頭爛額。
直到堯熬爾一族人啟程回族準備婚禮為止,赫連嶽都沒有再見過瑤裏千珠。他下意識地害怕少女羞澀的顫抖的神情,他對那天的事仍抱有很深的愧疚。
然而,愧疚之外,他難免生出幾分疑慮。她為什麼沒有慫恿父母為她的受辱報仇,反而……他十分奇怪。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對她所做的事,根本就是強暴和侮辱。雖然他及時停了手,但,少女身心所受的傷害還是同樣深吧?他咒罵著自己。
他還清晰地記著,那雙長長的輕輕顫抖的睫毛,蒼白羞忿的神情,嬌弱的不住顫抖的肌膚。拚命掙紮的無助……一個少女的羞澀和憤怒清晰地全部展現在他眼前。因此他不忍了,不敢了,放開她,可恥地逃開,不敢去麵對一個無辜少女受傷的神情。
即使如此,他已經傷害了她。他強行吻了她,蠻橫地把他的氣息烙印在她無邪的芳唇上,感覺到她笨拙的反應和青澀的動作,他明白自己是她生命中第一個親吻她的男人。之後他霸道地用暴力製服她,撕開她的衣裙,讓她潔白無瑕的身體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做的事真是與禽獸無異啊!他痛苦地抱著頭,禁止自己再去回想他看到的一切。可,就在他做了這麼過分的事之後,她,這個嬌縱刁蠻的小丫頭,不但沒有報複,反而……
她不會是愛上自己了吧?
他被這念頭嚇了一大跳,趕忙苦笑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怎麼會呢?他自嘲著。他已經生活在陰影中很久了。他是冷酷的、卑劣的、愚忠的。他是複弟忠心的看家狗,是複弟無情的殺人工具,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他不配被人愛更不配去愛人啊!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表妹申屠蘭的情景。她站在紅柳和白楊之間,雪白的衣裳如銀碗盛雪、纖塵不染,如緞的長發隨風飄搖,清冷秀美的精致麵孔宛如天上的仙子,高雅出塵。
複馬上就跑過去和她一起玩。然而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癡癡地凝視著她,全心全意地看著她。
她潔白的裙裾臨風輕揚,飄飄然如欲乘風而去,就仿佛是一朵來自天上的飛花、纖塵不染。
然而他卻是匍匐於泥濘、塵沙間的肮髒垃圾,根本沒有資格去碰她。因此他永遠站在遠處看著她和複一起彈琴、讀書、遊玩,看著他們從表兄妹成為情侶,最後也一定會成為夫妻吧。
他苦澀地笑了,眉宇間有淡淡的惆悵。為了複和蘭的幸福,他已做到極限了,他甚至去傷害另一個少女的尊嚴和貞節,隻不過是為了可恥的、與她無關的理由……
在從揄泥城奔馳回到堯熬爾族的途中,在馬車車廂中,瑤裏郭就已無法耐下性子,第一次對妻子大發脾氣:“琳,你寵千珠寵到不像話了吧?這樁事也去依她?!”
不等母親答話,瑤裏千珠已搶著說:“爹,我的婚事當然我自己做主,你發什麼脾氣!”
瑤裏郭聽到女兒竟敢頂嘴,火氣更大,他喝斥道:“你懂什麼!”
“媽,你看爹!”瑤裏千珠不依地扯著母親的衣袖,撒嬌說,“你聯姻不過是想鞏固雙方的聯盟。赫連嶽他好歹也是皇族,而且是赫連複親生的大哥,我嫁給他跟嫁給赫連複有什麼不同嘛!”
“一派胡言!”瑤裏郭重重拍了一下座椅,連馬車都劇烈動蕩了一下子,“赫連嶽雖是長子,但是庶出,沒可能繼承王位。赫連複是當今樓蘭的國王,你嫁給他之後,可以間接控製樓蘭的政權,更有可能生下繼承的王子。這兩者的差別簡直是天差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