償還(梓杏)
楔子
盛大的宴會上,衣香翩翩,美酒流光,紳士淑女們儀態優雅地走動著,相互交談。大廳中央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木桌上放著一個豪華的七層大蛋糕,十六支紅燭在蛋糕上跳躍著。
門開了,隨著賓客們的掌聲,一位氣質不凡的中年男人挽著一個打扮得像公主般美麗的少女走了進來。女孩手裏牽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十幾個黑衣保鏢跟在他們身後,嚴密監視著賓客們的一舉一動。
“今天,多謝各位能來參加小女的十六歲生日宴會,從今天起,她就會正式進入社交圈……”中年男人站在大廳中央,驕傲地說著話。
那個被女孩拉著的小男孩抬起頭來,看到他姐姐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銀色的鑽石發冠壓在她烏黑的發上,就像一道聖潔的光環。他握著她的手不由收緊了些,少女低下頭來,衝他甜甜地一笑。生日宴會正式開始了,少女得用一把銀製的刀來切開蛋糕,她放開了弟弟的手,男孩被強行帶到了大廳的一個角落裏。在他四周,除了保鏢,盡是些陌生的人。
他感到好怕,胸口空蕩蕩的,好像開了個大洞,姐姐離他那麼遠,他根本感覺不到她的溫暖,巨大的恐懼籠罩著他,那些陌生人仿佛都變成了食人的怪物,環伺在他身旁……
……
“這個孩子是誰?我看他和楚小姐一起進來的。”
“是她弟弟吧,我聽說玉夫人就是為生這個孩子才去世的!”
“這孩子長得真漂亮,比他姐姐還要漂亮呢……”
“喂!小心,別靠近他,這小孩聽說不太正常!”
“怎麼可能?!這麼可愛的孩子?!”
……
耳邊盡是擾人的“嗡嗡”聲,男孩的神經緊繃著,烏黑的大眼睛空洞地看著周圍。突然,一個穿著晚禮服的女人向他走過來,他看到她伸出那隻帶著蕾絲手套的手,直向自己的臉頰摸過來……
大廳中央,少女切完了蛋糕,在賓客們的掌聲中和她的父親擁抱了下,之後她的目光便滿場遊走,尋找她的弟弟。
她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他,蒼白的小臉毫無表情。她連忙提起裙擺快步向那邊走了過去。卻在這時,一個盛裝的女賓彎下腰,伸出手,想去撫摸男孩漂亮的小臉蛋……
“不!請不要碰他!”
少女遲來的警告埋沒在女賓痛苦萬分的痛呼聲中,她抱著脫臼的手腕倒了下去!宴會頓時秩序大亂,賓客們紛紛驚慌失措,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狀況。場外的保鏢們聞聲都衝了進來,荷槍實彈地將場地戒嚴了起來。
女賓的慘叫聲不斷,一場籌備已久、豪華至極的舞會就不得不在救護車的蜂鳴聲中結束了。
“捉住他。”
中年男子臉色陰沉地看著小兒子,對身邊的手下命令道:“把他關到三樓他的房間裏,用手銬把他銬在床頭上!”
“爸爸——”
“誰為他求情,我的處罰會更重!”
少女聞言,不得不把到口的話吞回了肚裏。男孩無聲地掙紮著,在兩個壯漢毫不留情的禁錮下被拖上樓去。他一次次回頭看他的姐姐,為什麼她的笑容沒有了?為什麼她的眼裏含著淚光?他做錯了什麼嗎?
“你這個神經病患!”
樓梯口,他看到了一雙冰冷的眼睛,那是他們同父異母的哥哥,他站在那兒,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真的做錯了什麼嗎?
房門被“砰”的一聲關上了,還下了鎖。
沒有人給他開燈,男孩坐在黑暗裏,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右手腕被冰冷的手銬銬在床頭。他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接受這種懲罰了,他的心麻木地縮成一團,一步一步退回自己的世界,卻仍在心裏一遍遍地呼喚著姐姐的溫暖……
他沒有哭,沒人教過他如何流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很久,或許隻是一會兒時間,房間的門開了。
男孩抬起酸澀的眼睛,看到他姐姐站在門口,沒有了華麗的小禮服,沒有了聖潔的發冠,沒有了漂亮的發卷……
她穿著一件樸素的小呢子大衣,蒼白的臉上帶著淚痕,手裏拎著一口小小的皮箱。
保鏢走過來,解開了他的手銬。
男孩的雙腿早已失去了知覺,但他仍拚命爬起身,跌跌撞撞地撲進了她的懷抱。在姐姐身後,他看到了臉色鐵青的父親和兄長。
“你……決定了嗎?!”男人看著女兒的背影,兀自掙紮著。
“對不起,爸爸,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惟一的弟弟走上絕路。”少女溫柔而堅定地說道。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呀!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比如說我們可以為他找一家最好的精神病院……”
“他沒有病!”少女回頭嚴厲地看著哥哥。
做兄長的低下頭去,“我不希望你離開這個家。”
“健哥!”少女用一隻手抱住弟弟,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也不想離開你們……但隻有我才懂得如何妥善地照顧他。對不起爸爸,這是我惟一的選擇了……”
男人擺了下手,扭過頭。
哥哥突然走上前,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領,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他一拳打倒在地!
“健哥!”
“都是這個禍害的錯!”他指著他大罵了起來,“你為什麼不早早死掉算了!難道你帶給這個家的災難還不夠嗎?!現在你又害得我們四分五裂!你這禍害,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給我快滾!”
“健哥!”
“阿健!夠了!別跟他多費口舌了!”
……
男孩坐在地上,呆呆地目睹著這一切,他隻感到姐姐正緊緊地抱著自己,她的淚水正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姐……”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
眼前這些人大吼大叫,哥哥打得他好疼……
但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姐姐說的,不是他的錯,沒關係的……
楚澤韻睜開眼,早晨的陽光從未拉攏的窗簾中透進來,正照在他俊秀無比的臉上。他眨了眨眼,翻身坐了起來,半長不短的黑發顯得有些蓬亂。他聽到樓下的音響在大唱特唱,心情突然隨著旋律變得輕快起來。
沉默的嘴唇,還留著淚痕,這不是胭脂紅粉,
可掩飾的傷痕。破碎的心靈,流失了多少的情。
彌補的謊言,償還的借口,我不會去當真。
愛的心路旅程,隻能夠你我兩個人,不可能是我獨徘徊,也不可能三人行。
你可以去找新的戀情,也可以不留一點音訊,但不要用償還做借口。
再讓我傷心,愛哭的眼睛,讓淚水染紅,要多少歲月時光,才遺忘這段情,脆弱的心情,還留著你的傷痕,彌補的謊言。
償還的借口,我怎麼能相信,愛的心路旅程,我曾經答應你牽引。
這隻能說我太多情,不敢埋怨你無情,我曾經耐心聽你表明。
也已經諒解你的苦衷,請不要用償還做借口,傷了我自尊……
歌聲中,房門開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哼著歌蹦蹦跳跳地闖了進來。她不到二十五歲的樣子,長發在腦後高高束起,嬌小玲瓏的身上套著一件淡藍色的大布裙;一張清秀的臉蛋談不上漂亮,但耐看而討人喜歡。
她跑到床前,眉開眼笑地在澤韻額上香了一大口,“真乖,今天自己就起來了!快洗漱去,我已經做好早餐了!”
說著,楚靈韻哼著小曲在弟弟房裏轉了一圈,收拾了他隨意丟在地毯上的物件,又拉開了窗簾,讓燦爛的晨光瀉了進來。
看著姐姐快樂的樣子,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她,他又夢到了過去。
“怎麼還杵在那兒?!動作快點!好不容易學校今天放假,一齊去海邊燒烤吧!”靈韻硬把弟弟從床上拖起來——麵對一個已經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生,這項工作對她而言已經很艱難了——她推著他的背,將他推進洗手間,“給你十分鍾時間把自己收拾得可以見人。我在花園裏澆花,有電話來你叫我一聲,OK?”她知道弟弟從來不願接電話的。
澤韻默默地點了點頭,目送姐姐一蹦一跳地下樓去了。
當靈韻澆完花,係著大圍裙回到廚房時,他已經洗漱幹淨,換上了一身雪白的休閑服,靜靜地坐在桌邊吃早點。看著弟弟俊俏可愛的側臉,靈韻打心眼兒裏興奮起來,好像那是她親手打造的藝術品,完美得令人發瘋。
“對了,澤,上次丹尼布置給我們的槍械裝配圖你完成了沒有?”
“嗯……”
“這就對了,別老忘記,讓那紅胡子老頭氣得指天罵地的。”丹尼是他們的父親楚雲天派來對他們姐弟倆進行“特別訓練”的眾多教師之一,負責的是槍械和射擊類。
除此之外,他們還得繼續修習從小就開始練的跆拳道、柔道、合氣道等等各類搏擊術。原因無他,就因為楚雲天是控製著整個亞洲最大的黑幫勢力“楚天盟”的龍頭老大,他的兒女自然得十八般武藝皆精,才不會在不能自保的同時給“楚天盟”丟人。
自從七年前,十六歲的楚靈韻帶著小她三歲的澤韻離開香港定居深圳後,就再沒有回去過。楚雲天除了提供這對姐弟數額驚人的生活費外,仍不忘對他們施以幫派子女所必需的“英才教育”。
“對了。”靈韻一邊取下沾滿泥土的手套,一邊說道,“那天我們班的幾個女生問我要你的照片耶,澤,你才入學一年,可已經成了我們大學裏公認的偶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