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將軍妻(顏白)
楔子
山嵐霧靄,流雲飛岫,青巒峰直如夢中,靜謐和諧宛如仙境。
然,遠處有聲響起。
“將軍!”說話的人溫和淡定,但明顯透著得意。
與他對坐的人一身道袍,一頭灰發卻未梳成道髻,隻用草繩隨便地束著。他死死地瞪著棋盤半晌,忽然飛快地挪動了幾顆棋子:“葉雲天你這隻賊狐狸,你耍詐,我要悔棋!”
“老道,你棋下得臭,連棋品也臭。”葉雲天袖子一揮,棋局立刻被打亂,“願賭服輸,拿來吧。”
天青道人老臉抽動一下,終於沉不住氣,大喊大叫:“給你就給你。”他隨手丟過去一件東西,卻是一個金光閃閃的香爐,“咱們再來。”
“再來?”葉雲天看看自己身側那堆價值不菲的戰利品,又看看天青道人,“你,還拿得出賭資嗎?”
“賊狐狸,你敢小瞧我?”天青道人嚷嚷著摸摸身上,忽然聲音弱了下去。
“怎麼樣,沒有了吧,既然沒有,那我可就下山了。”葉雲天懶洋洋地起身。
“慢著,誰說我沒有。”天青道人漲紅了臉,今天說什麼也得贏他一盤,“我把子楚那臭小子壓給你,怎麼樣?”
“子楚?我要子楚做什麼?”葉雲天一愣,這老道今天是輸瘋了不成?把徒弟都壓上了,他又不缺徒弟。
“給你家做女婿呀。”
“女婿?”葉雲天哈哈一笑:“子楚那孩子小小年紀已是一表人才,倒也配得上我家飛翩。”
“切,是你家閨女高攀了才對。”天青道人存著做師傅的最後一點良心為自家徒弟說話。
“也罷,就依了你。可是,總得有個憑證,不然日後你來個死不認賬,我可不就虧了。”人說,棋品如人品,葉雲天可不敢指望這牛鼻子老道能有什麼信譽。
“你等著。”天青道人一溜小跑地奔回他那間竹屋,不多時又轉了出來。
“喏,這是那小子的玉佩,叫什麼什麼鎖心玉,是一對的,聽他自己說,是要給未來的兒媳婦的。”天青道人攤開手掌,一枚鎖型血玉便暴露在陽光下,光華奪目。
“好!”葉雲天揮袖間,棋盤立現。
他決定要為女兒贏一個丈夫回來。
山林的另一側,正在追逐著野兔做午餐的風子楚忽然聽到一聲慘叫,他嘿嘿一笑,想必師傅和那位神秘的葉伯伯下棋又輸了吧。這個葉伯伯每年都來,師傅棋藝不好,偏又喜歡找人下棋,每年都叫葉伯伯贏去好些東西,現在一定是心疼地大叫了吧。
他摸了摸鼻子,繼續去追他的野兔。
可是,他哪裏知道,他師傅這一次輸掉的——可是他的終身大事……
雨雪紛飛,寒風料峭,整個帝都已進入隆冬,牆頭瓦上都覆上一層薄薄的霜雪,又在一陣小雨後被衝刷得幹幹淨淨,隻剩簷角滴答作響。
星薇公主大婚剛過,街頭巷尾還留有熱鬧的影子,她與相府公子左宿商的那一段姻緣糾葛仍是百姓們茶餘飯後消遣的談資。
樓,這赫赫有名的帝都三樓之一,除卻國喪,無論在什麼樣的季節,什麼樣的日子,總是歌舞升平,春色撩人的。隻要樓前那兩盞千葉琉璃燈一亮,便是開市的信號了。
在這裏,無論你是鴻儒白丁,還是達官貴人,哪怕你隻是一個乞丐,隻要出的起價碼,你就能成為樓裏的座上賓。在這裏,不談身份地位,隻談錢。
價高者得,這是樓裏唯一的規矩,也是每個進樓的人必須遵守的規矩。
暖房內,錦塌上,美人膝頭,風子楚半眯著眼,享受著美人的纖纖玉指不緊不慢地為他按摩著緊繃的額頭。
唉,假仙大婚,他卻忙地團團轉,誰讓人家命好,娶的是公主,還是最受寵的那一個,好大的噱頭,好大的排場,隻有他這苦命人沒這等好福氣不說還要被丞相姨夫抓去做壯丁,裏裏外外幫著打點迎娶事宜,美其名曰,是為他自己以後成親的時候做鍛煉。
成親,風子楚在心裏撇嘴,再說吧,這花花世界,他還沒玩夠呢。
成親?他的手指忽然摸到了腰間的血色玉佩,不禁又有些咬牙切齒起來。他怎麼忘了,他的好師傅,早已經在他年少無知的時候把他輸給了別人做丈夫。
當然,他不會承認這門婚事,但是那塊玉佩卻是一定要拿回來的,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家傳之寶,不拿回來他怎麼對得起風家的列祖列宗。
江南的珠寶世家——風家有一條慣例,每一個後人都會有一對屬於他們的寶貝,男為玉,女為珠,待他們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就可以拿來作為定情信物,預示著祖上對後人的祝福,但也有人隻得單件,比如左宿商的母親風清容就隻得一顆琉璃珠子
“風少,今晚有攫美宴,你不去嗎?聽說是個美人呢。”樓十美之首——瀲灩幽幽地說。攫美宴,攫取美人的盛宴,她當年也是在這攫美宴上與他相識的呢。千兩黃金,一夜春宵,從此情根深種,無奈郎心不若妾心,在看清了他生性風流之後,她隻盼他每次來能來見她一麵,便也心甘了,她唯一隻怕,這樓再沒有留得住他的東西。
“美人再美,怎及得上瀲灩豔光四射。”風子楚眉眼含笑,長手一扯,身子一翻,便將瀲灩壓在身下,他支起一隻手臂俯身看著麵泛春色的美人,在她耳邊低喃,“瀲灩,許久不見,你可想我。”他全身散發出誘惑的氣息,黑眸裏隱隱有情欲之火正在升騰。
這個男人,哪裏還有與左宿商斤斤計較時的可愛模樣,更沒有沙場點兵時的豪邁氣魄,此時的他隻是個一心與美人調情的風流大少。這樣的他,讓別人迷惘,但他自己卻分的很清楚,這或許就是他明明是個將軍,但在樓裏卻總是讓人叫他“風少”的原因吧。
“想……我,想你……”瀲灩在他的氣息間迷亂,玉手一抬勾住了他的脖子朝自己的唇邊壓下,“我很想你。”他常年駐守涵天關,難得回朝一次,距上次見麵,已有一年多了吧,她怎能不想。
風子楚低笑一聲,正要吻上那紅唇,那殺風景的敲門聲並著自家管家的急叫聲響起:“少爺,少爺,你快出來,出大事了,皇上召你進宮啊……”
下落的趨勢硬生生地頓住,風子楚低咒一聲,翻身下榻,好在衣服還沒脫,他略整了整就走向門邊。
“風少!”風子楚聞聲回頭,隻見瀲灩半抬起身子倚在榻上,滿頭青絲垂在肩側,春潮未褪,眼含哀怨,不禁心裏一動,丹鳳眼含笑一眨:“等著我。”留下三個字,便頭也不回的去了。
風子楚從樓上下來,低頭便可見大堂中央的花台上今晚攫美宴的主角,與以往不同的是,那美人隻是端坐在花台上,並不展示才藝來博取更高的彩金。她坐著便也隻是坐著,背挺得直直的,也沒有擺出撩人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