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之後,何勁生被院長指定派去香港公幹一個月。
不久,她就收到院長的解雇信。她微微一笑,將準備上交的辭呈和解雇信一起撕成碎片,在醫院的天台上飛灑成一片片雪花。
回到破舊的老公寓,四周簡陋的擺設跟當年爸爸在的時候幾乎沒有差別,她還記得爸爸就是用這根雞毛撣子來責罰她的。她隻是沒有想到,她這次會走得這麼快,甚至還沒有等到爸爸的十周年祭日。將她的所有都塞進一個小行李箱裏,這麼多年,她隻剩下這些東西,每一次流浪,能帶走的,也隻有這些。
她穿著一件毛絨大衣,將嬌小的呆呆藏在大衣口袋裏。將簡便的行李箱放在玄關處,她帶著呆呆將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一一瀏覽而過,眼前閃過一幕幕畫麵,或嗔或笑或怒,似乎總是離不開何勁生這個人。她拿著電話捉弄何勁生,他大發雷霆地怒吼,她把蟑螂放在茶水裏,他莫可奈何的表情,她跟呆呆人兔大戰時,他殃及池魚的惱火,她半夜迷失方向的時候,他抱著她傷心難過的樣子,他說要陪著她永遠的時候,清眸裏閃動的亮光,太多太多的回憶讓她幾度想抽身而不能。
旋步移至香甜濃鬱的臥房,就好像昨夜兩人還在這裏歡愛糾纏過,她輕輕撫摸著柔軟的床單,俏臉酡紅。
她踱至窗台前,拉開沉重的布簾,燦爛的陽光刹那間灑滿了一室。
螓首調皮地朝窗外望去,車水馬龍,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她攤開雙手,擁抱著如此自由的空氣,毅然決然地將深戀的心在這裏擱淺。
她拉著行李箱,慢慢地關上鐵門。鐵門扣上的那一刻,她好像聽到老公寓裏心碎的哭泣聲。她俯在鐵門上,不讓淚水碎成斷線的珍珠,她輕輕地說道:“再見了,爸爸。”
再見了,何勁生……
她不敢回頭地飛快往前跑,生怕一回頭,她就不舍得,不忍心再離去了。
車站裏到處都擠滿了人,蓮足在站台上反反複複、磨磨蹭蹭了許久,火車開走了一輛接著一輛,而她竟還沒確定好到底該去哪裏。
汽笛聲長鳴著,聲聲聲嘶力竭,驚醒了恍然還在夢中的莫朝華。她驚愕地望著手中緊緊握著的手機,屏幕上那一串數字駭然蟄痛了她的眼睛。
她是怎麼了?
她到底是怎麼了?
慌張地將手機關機,塞進小皮包裏,一顆彷徨無助的心上上下下的無法安定。
真的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心髒疼痛地收縮著,她彷徨地蹲在站台上,痛哭失聲。這是她想要的結局嗎?
“朝華。”直到一雙堅強有力的大手終於找到她。
她抬起斑駁著淚跡的嬌顏,可憐兮兮地望著眼前白皙俊俏的男子,“學長。”
魏星微微一笑,拭去她嬌容上的淚水,“這麼多年,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個愛哭鬼。你明明知道沒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用淚水來解決的啊。”
“我不知道該去哪裏。”她鼻頭酸酸的。
他默默陪著她,注視著又一輛火車轟隆隆地駛去一個既定的方向,陪著她等到天黑了,她依舊找不到方向。
找不到方向,那是因為她心裏早就有方向了。
何勁生一遍一遍地撥莫朝華的手機,卻一遍一遍地隻得到冰冷的語音留言,不能聽到她帶著撒嬌的笑聲,淩亂的腳步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猶如困獸在掙紮。
他沉痛地閉了閉眼,接通爵生辦公室的電話,得到的隻是爵生長久的沉默,“這該死的都是怎麼了?”他忍不住咆哮。
“她已經兩天都沒來上班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過才離開幾天,她就不見了?為什麼他這麼努力,到最後的結局還是不盡如人意?
“我去過她家,可是她已經不在了。”何爵生說得好輕,怕何勁生緊繃的心弦就這樣斷了。
握著手機的大掌微微發抖,“為什麼?”
“堂哥……”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他破碎的粗嗓子憤怒地吼道,大掌猛地一揮,花瓶倒地碎成一片,恍若他受傷的心。
她這樣離去,不知道會將他傷得好徹底嗎?
“爸爸把她解雇了。”何爵生難過地閉上眼睛。何家的四兄弟,根本不可能有一段正常的愛情,因為他們活在一個牢籠裏。這也是他至今不敢把女友帶回家的原因。他隻能等,等有一天,老天開了眼,爸爸就能接受並尊重他的選擇。
大掌驀然一鬆,手機就硬邦邦地掉到地上,電池飛離很遠。他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望著解體的手機,突然蹲下身,“不行,朝華一定會打電話過來的,她要是找不到我,會很害怕的。”他將手機電池套上,重新開機,嘴裏碎碎叨叨地念著,都是莫朝華的名字。
他怔怔地凝著手機一會,隻見它靜靜地躺在桌麵上,隻有分鍾不停地變化數字,距離莫朝華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可是他卻被困在香港,無計可施。
手機猛地震動得厲害,他連忙接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喂了一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破鑼一樣沙啞難聽。
“何醫生,研討會過二十分鍾就開始。”
電話那頭一副公事公辦的呆板口氣,與他調皮的莫朝華差了十萬八千裏。他呼出一口氣,隻因屏息等待太久,而胸口一陣銳痛。
所有的不能,不是因為不能,而是他不願。
到如今,才懂得紅燕對愛的瘋狂與執著……才懂得她為何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根本不愛她。
愛不是放縱,而是珍惜與擁有。
失去至寶的心大量失血,找不到出路的痛楚狠狠地啃噬著他慌亂的理智,他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對不起,我不能去參加了。”他掛了手機,淩亂地腳步終於找到出口,狂亂的衝出一切的屏障,隻為了尋找他好不容易發現的至寶,就算到最後他尋回的隻是一個沒有心的朝華也無所謂,他認命。
第四天,莫朝華依舊毫無音信。
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即使他動用了所有的人際關係,讓他找不到,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