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清晨時分開始下的。
剛開始的時候隻是迷蒙的雨粉,天空也還是大亮的,而上官書,是在這個時候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的。
為什麼她知道?
因為,她根本無法入睡,隻是在假寐。
眼裏的毒,是昨夜就被她的抗毒體質化解了的,所以在邙山派清醒後,雖然視野尚是朦朧,但她已經可以視物了,但毒箭造成的毒,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寄存體內,使得她一夜受盡冷熱煎熬。
太陽穴繃緊地跳動著,痛楚來得並不強烈,隻是大腦好像一直被什麼撞擊著,使得她無法舒眉。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抗毒的體質是可以百毒不侵的呢!
多虧了假魅宮的那位“娘”在交付她冒充鬼醫穀傳人時,曾經給她聘請了不少名醫,灌輸了她許許多多的皮毛,也親自教導了她許多解毒的技巧,那時候為了博取信任,她死命地去學習,所以,在為自己把脈後,她稍稍安了心。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中的是什麼毒,但她的脈象已經平穩了許多,不如昨晚那樣地又快又抖,甚至還比尋常人慢了些許,也診斷不出有什麼異樣,但為了萬全,她是暫時不能運功了,免得引毒攻心。
不禁一陣苦笑,又看向僵直著身體靠在床邊睡著的上官書,她暗暗一笑,吃力地從床上爬坐起來。
輕輕地湊前過去,看著那在睡夢裏依然擰皺的眉心,那比她還要長的睫毛,俊俏的鼻翼,漂亮的唇形,忽然想起他昨日在山上的那一吻,她咬了咬唇,輕輕地,貼近他,隻是,就當她的唇就要粘上他的時候,她忽然打住。
因為,外麵傳來了一陣對話聲:“爹,你不要這樣推我……”
“快,上官盟主一定餓極了!”
果然,他被驚醒了。
她還來不及退開,掩飾自己的接近,他卻已經下意識地翻身要起來。
猛地,唇撞上了柔軟的觸感。
他一驚,往後一退,腦袋狠狠地撞上了床柱子,發出了結實的一聲悶響。
然後,那看過來的眼,充滿了震驚,不過她躲開了他的目光。
“叩!”
敲門聲響起的同時,門已經被推開,而魏思道的聲音無比精神奕奕地響起:“上官盟主,這是小女玉英,玉英這丫頭啊,一大清早地就進了廚房,特意給上官盟主您做了早飯,您快來嚐嚐玉英的手藝吧!”
魏思道笑得眼睛眯成一線,所以並未看到上官書火速從床上彈跳起來的尷尬,但一直被魏思道推攘著進了房的魏玉英卻看到了,一雙美麗的鳳眼盈盈著震驚,畢竟這武林盟主上官書和妖女紅月私奔的事情雖然人盡皆知,但兩人尚未婚娶,這同睡一床實在有失斯文。
魏玉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自然是震驚無比的,沒想到魏思道突然用力地從後一推,魏玉英絆倒了腳,差點就摔在地上,還好上官書及時扶住了她。
從未有過的相近裏,魏玉英鳳眼一抬,這才瞧清楚了上官書的眉眼,霎時臉一紅,趕緊把手中的餐點塞到上官書的手裏,然後紅著俏生生地臉,說了句失陪便匆匆離開。
“玉英……”魏思道叫不住自家的閨女,隻好尷尬在門邊,“上官盟主,玉英這丫頭很害羞,我回頭就說說她……”
上官書聽得糊裏糊塗地,隻能賠笑。
“啊!紅月姑娘已經可以起來了嗎?”
魏思道像是這個時候才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她,紅月失笑,發現上官書下意識地轉過來,但目光才對上,卻又做賊心虛地轉開,想起剛剛那無心的一吻,她在心裏不禁又是一陣暗笑。
這樣的做賊心虛是為了什麼?
因為對偽裝成蘇念君的她有了好感?還是因為覺得對不住紅月?
傻瓜就是傻瓜呢,她再一次歎息了,這人,到底是用哪裏跟她談的戀愛?外貌?武器?還是小可愛的鼻子?
才想著,忽然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她回神,魏思道已經走了,而上官書,捧著餐點,木頭似的僵硬在床邊。
“要……吃嗎?”
對上他那滿是心虛的眼,她惡作劇地捂住了自己肚子,“好痛……”
沒想到哐啷一響,他緊張地坐到她的身旁。
“你怎麼啦?!”
她皺眉,看著他僵硬著膀子,想扶又不扶過來的手,然後,目光巡視到他的臉上,隻見他的目光震了震,三分的關切,七分的尷尬,更多的,是說不清的羞澀和僵硬。
“騙你的。”
“你!”
“好可惜啊,這可是人家玉英姑娘親手給上官盟主您做的早點!”
順著她的目光,他看向那摔了一地的精致餐點,又懊惱地看向了她,“還不是你突然叫痛……”
“可我沒讓你摔了餐點啊。”
“我……”
見他耳根紅了紅,懊惱地站了起來,背對著自己,她好奇地側頭偷窺他,他卻霍地又轉了個角度,孩子似的鬧別扭。
“你生氣了?”
他忽然轉過來,瞪著她,“蘇姑娘,這樣捉弄上官書很好玩嗎?”
“是很好玩。”
她說罷,卻見他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狼藉,那僵硬的背影,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生氣的樣子。
“蘇姑娘,上官書雖然對魏掌門說你是紅月,但你畢竟不是她。”
她微愣,為著他那疏遠的口吻。
“所以,隻有我們的時候,請你自重些,你畢竟隻是蘇念君,不是我的紅月。”
說罷,他把托盤放到圓桌上,往門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裏啊?”
“你餓了吧?我去廚房找些東西給你吃。”
“不用了,我不……”
“你中了毒,不吃些東西補充體力不行的。”
說罷,人已經走了出去。
紅月坐在床上,看著那空蕩蕩的門洞,又看了看被他擱置在桌上的托盤。
她似乎真的惹惱他了?
可是……
咬著牙從床上走下來,她吃力地走到桌邊,看著那些已經摔得不成型的糕點,想起方才那名叫玉英的姑娘,心裏就分外的不是滋味。
瞎子都看得出來,這個魏思道是想把女兒塞給他呢!
而且,那魏玉英,被上官書扶住以後的表現,實在叫她很介意哎,那臉,紅若桃花,眼裏含春,俏生生的緊,分明就是被上官書那家夥給迷住了。
可她以前怎麼沒發現上官書的招蜂引蝶?
是因為他的身邊有一號叫蘇問情的風流種,瓜分了那些狂蜂浪蝶麼?
明明是站著也覺得吃力,但她還是走出了廂房。
方才,上官書走出房後是轉左的,但她轉了右。
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去哪裏,在走廊上也沒有遇見什麼人,她隻是漫無目的地扶著牆身,慢吞吞地走著。
雨忽然變得有點大,和著風飛濺過來,雨粉濕了她的臉頰,黏糊的,很不舒服。
這邙山派的宅子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一看就知道很拮據。
庭院也隻是栽種著些亂七八糟的花草,連一盆像樣的牡丹都沒有,更別說什麼景觀布置了。
“啊!”
當經過一扇窗戶時,隱約地聽到了織布的聲音,忽然,聽到房間裏有人低呼了聲,她循聲看進去,卻見到了正坐在織布機前的魏玉英。
“紅月姐姐,你怎麼走出房間了?”
魏玉英匆匆地推門出來,頭上還掛著一縷棉絮。
“玉英姑娘在織布?”
堂堂的邙山派掌門的閨女,居然要做這種事情?
而聽到她這麼問,魏玉英臉色赧然,“邙山派本來就不是什麼武林大派,而且近幾年洛陽多了不少的幫派,所以……”
“所以魏掌門希望你嫁給上官盟主咯?”
“紅月姐姐,爹他隻是一廂情願……”
“可是你在叫我姐姐呢!”
她話音才落,那魏玉英居然這麼簡單就急紅了眼眶,著實把她嚇了一跳。或許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就是比較禁不得說吧?哪像她,從小就被別人妖女妖女的罵,什麼難聽的話沒有聽過?
可瞧著這魏玉英,想哭又忍著,確實怪可憐的,但是,她總覺得話說得不清不楚的,心裏就像有了個疙瘩,老不舒服的,“玉英姑娘,上官書是我的人呢,你懂嗎?”
驀地,她的手被魏玉英握住。
“紅月姐姐,玉英本來也不想跟你爭,但是,方才被上官盟主扶住的一霎,玉英的心跳得好快,這種感覺玉英從來沒有過……爹說,爹說紅月姐姐快不行了,玉英保證,姐姐的正室位置玉英一定不搶,玉英以後也會代替紅月姐姐好好的照顧上官盟主……”
“玉英姑娘,你……”
“紅月姐姐喜歡吃什麼,玉英待會煮給你吃好不好?”
她覺得她頭疼!
這是什麼思維模式?
這麼簡單地就能喜歡上一個人,還想得那麼遠了?她還好好活著,好麼?
看來,這邙山派是絕對不能久留的。
“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啊,讓玉英扶你吧!”
還來不及拒絕,這魏玉英已經殷切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人在屋簷下,她也不好太拒絕,何況她確實不敢保證自己有足夠走回廂房的力氣。不過,沒想到的是才轉了個身,就見上官書走了過來。
“魏姑娘,紅月讓我來照顧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