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起裙擺,抬起下巴,像一個女王一樣走出去。
我是多麼地害怕鏡子裏的自己,那抵死束縛的女人味,似乎全都要回來了。
那個穿著婚紗雲髻高挽的女子,絕對不是那個行屍走肉的叢琳!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原來那個我到底哪裏去了!
我呢,我在哪裏?我去了哪裏?我是如此的惶然。
簾幕拉上了,演員們迅速歸位,我要擺好走上聖壇的姿勢。
頃城--我一抬頭,就驚恐地看到了頃城,他站在聖壇前,白袍如雪,宛如白蓮,不像塵世中人--我要與他麵對麵結婚?多麼可怕的事情。
“所有演員歸位!”導演在喊了。
我不敢多看他一眼,迅速跑到舞台前方中部,背對觀眾,擺出一個傲然挺拔的姿勢。奧賽羅是驕傲的,即使將自己托付他人,也不會失卻自己的尊嚴。
“就這樣別動,開始第三幕最後一場戲--”導演發出指令。
簾幕緩緩拉開,婚禮進行曲緩緩響起,舞台上的燈光也慢慢提亮。
我隱隱聽到身後傳來的低低的驚歎聲,像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獸,欲吞噬最初的我。
而眼前的華麗,更讓我顫然一抖--如此神聖高潔,我怎麼可以這樣站在上帝的麵前?
可即使如此害怕這個華麗燦爛的地方,我仍然得把戲演完。
我邁動步子,緩緩走向凝視我的頃城。
隻有六七米的距離,無論走得有多慢,也很快就到了,我愈發驚恐地看到了頃城那張漂亮得出奇的臉。我能夠控製自己不流露出膽怯與慌張,卻不能克製我的心不顫抖。
當我走到他身邊,緩緩轉過身來,與他麵對麵時,他唇邊的微笑,開得更溫柔甜蜜了。
他不是在演戲--我知道。
他看著我的眼神,全然是看著愛人的目光,任誰都能感覺得到。
我強迫自己不要逃避他的目光,我帶著做作的甜蜜的微笑,告訴自己,我不可以輸在這裏,不可以輸在台下那廣袤的黑壓壓一片觀眾的麵前。
如果我在這裏輸了,我將再也無法維持我的自尊。
於是,我第一次對頃城微笑,第一次在頃城麵前收起冷漠,第一次正視他的眼神與笑容。
在別人眼裏,這隻是一出戲,對我而言,卻是一場戰爭。
對外,我要抗衡頃城的容貌與溫柔,對內,我要打倒自己的動搖與驚慌。
這是一場短暫而艱難的戰爭,我不能輸掉。
神父說了什麼我不知道,我隻是竭力維持著虛偽的三年來僅有的微笑,默默地忍受,默默地等等酷刑的結束。可是,我的表演,真的是假的嗎?
神父終於說完了,頃城伸出了手,手上拿著一枚戒指。
我也伸出手,迎接他的戒指,他一手輕托我的手,一手把戒指套進我的無名指。
我的手指顫抖了一下,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和男人,不,和別人有身體接觸,而且還是一個年輕漂亮的男孩。我的身體對這麼輕微的接觸,也產生巨大的排斥感,我幾乎就要抽回自己的手,然後掉頭而去。
但我還是克製住了,盡管我的胃裏已經翻江倒海般洶湧。
戒指戴上去了,然後是“吻”。頃城緩緩地傾身,漂亮的臉慢慢向我靠近,我第一次戴上隱形眼鏡的眼睛,如此近距離地看清了他的五官--那是不能看清楚的危險生物!
看得愈清楚,就愈會受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