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十六名園中舞伎身著翠裙紅裳,飄然進入暢音堂,隨行而來的樂師在暢音堂兩側坐下。隨著樂聲響起,舞伎們按律起舞,翩翩如仙。
夏錦鳳聽了一會,卻覺得這曲子清婉纏綿,實在太過嬌柔,便叫來掌管教坊的人,問道:“還有沒有別的新曲?”
“有,近日新作的,有一支《綺羅香》,還有一支《九華帳》,都是新曲,舞,也是新排的……”
“行了行了!”夏錦鳳有些不耐地打斷他的話,“一聽就知道,都是些靡靡之音。讓她們都退下吧,取鍾鼓琵琶等來,本公主要聽《破陣》。”
“是。”掌管教坊的人趕緊揮手讓舞伎們退下。
這時候沈寒澈笑道:“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聽這《破陣》曲!”
夏錦鳳倏然一笑,完全不理會沈寒澈的話,隻是突然起身離座,說道:“我再給你跳支舞吧!”
“好啊!”沈寒澈立即應道,夏錦鳳卻看向蘇景輝,冷笑一聲,快步走向大殿中央。
《破陣》一曲,是表現大戰勝利之後,軍士的歡呼。一開始鼓聲激昂,漸漸的轉入平靜,忽然間,琵琶聲急促響起,猶如千軍萬馬呼嘯奔騰,忽爾,歡快的笛聲,清婉的箏聲混合著琵琶,鍾鼓,此起彼伏,又仿佛萬眾高歌,歡呼雀躍。
夏錦鳳隨著這激昂的旋律,踏歌起舞。但她卻像是在發泄著什麼似的,便是樂聲輕緩時,她的每一個動作充滿了剛勁的力量。而樂聲急促時,她的舞步也急速地隨著樂聲,飛快地移動。尤其是伴隨著那段急促琵琶聲時,她的身體急速的轉動,裙裾飛揚,頭上步搖上的流蘇幾乎在空中劃成一個圈。她不斷的旋轉,仿佛不知疲倦。
蘇景輝擰眉看著她激烈的舞步,心頭一陣擔憂,生怕她會跌倒,一雙手甚至都因為緊張而握成拳。而沈寒澈也看出了夏錦鳳的不對勁,她這哪裏是在跳舞,簡直就是在發狠!
他看著看著,緊張的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而就在這時候,夏錦鳳頭上的步搖突然自發間滑落,毫不知覺的她不偏不倚正好踩在步搖上,一陣刺痛自腳心陡然傳來。急促的舞步戛然而止,夏錦鳳一聲悶呼,跌倒在地上。
“公主!”沈寒澈一個劍步衝了上去,將她自地上扶起,急聲道:“快叫太醫!”
而這時候,蘇景輝也趕到夏錦鳳身邊,但他卻隻能握緊拳頭,極力克製自己。眼睜睜看著沈寒澈一把抱起夏錦鳳,將她抱入內堂。
他站在這暢音堂上,刹那間隻覺得一顆心猶如被冰動了一般,就那麼呆呆地站著,雙手鬆開,又握起,握起,又鬆開。他的雙肩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很想踏入內堂,去看看夏錦鳳的傷勢,去擁抱她,安慰她,可是他又不敢。平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懦夫。連自己心愛的女人成了別人的未婚妻,被別人抱在懷裏的時候,他甚至也不敢衝上前去,看她一眼。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量,踉蹌著後退幾步,腳下卻踩到一個硬物。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紮傷夏錦鳳的罪魁禍首——一支黃金鑲玉的孔雀式步搖。全部的純金打造,隻有孔雀的尾部鑲著幾數米粒大小的翡翠珠子。孔雀口中吐出的流蘇,卻是三串顏色鮮豔的綠豆大小的紅玉珠子。不過,此刻那三串珠子卻斷了兩串,小小的紅玉珠子滾了滿地。
蘇景輝輕輕將那步搖撿起來,放在自己的衣襟裏。然後伏下身去,一顆一顆去尋找撿起那散落了滿地的珠子。直到太醫趕到的時候,他才將所有的珠子都撿齊,攥在手裏。
這時候,紫綃走到他身邊,輕聲道:“蘇捕頭,給我吧。”說完,便向他伸出手去。
蘇景輝一愣,緩慢的將手掌攤開,顆顆豔紅如血的珠子,在他的掌心,仿佛顆顆血珠一般。紫綃用雙手托起一隻攤開的帕子,蘇景輝將掌心的珠子全部倒在帕子上。紫綃輕笑,將珠子包起來。
“步搖呢?”她收好珠子,問道。
蘇景輝麵無表情地將步搖自衣襟裏取出,在手裏緊握了一下,緩慢地遞給紫綃。
“真沒想到,蘇捕頭竟是個貪圖小利的人,撿了公主的東西,竟想私藏。”紫綃半開著玩笑說道。
“對不起。”蘇景輝失魂落魄地說道。
紫綃卻是撲哧一笑,“我和你開玩笑呢。”
說完,她快步轉身,步入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