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對陣(3 / 3)

“想我?”她輕嗤,任他將臉埋進頸間偷香,平直說道,“又夜鳴設計擒你,你卻把他從狼咽殘骨裏撈回去,你對他也熱絡過頭了些。”

“嘿嘿!”在她耳邊吹氣,他也不隱瞞,“隨隨,你既然看到了,就當知我為何獨獨隻要又夜鳴一人。”

她並不答他,靜靜瞪著漆黑的屋頂,不知想什麼,直到臉上有些麻癢,才發現他在吻她。一把推開他,她撐肘坐起,心頭有些悶氣。

“我不是月緯,怎會知你為何獨獨隻要他一人。”靜靜坐著,她無意拉下照明螢石,就這麼黑對黑。

好痛!捂著腦後因撞地而腫起的小包包,他重新爬回她身邊,語帶幽怨:“隨隨,你明明知道,又夜鳴正是我要找的琴骨人,若他隻是尋常人家,我也拿他沒辦法,偏偏他有野心,搭上狼咽新主,唆使狼咽族入侵靈界,妄圖攻打我族,我當然順水推舟,加快他的罪惡之行,讓他早登極樂。隻有如此,我才能拿到他的骨骼啊。對了,隨隨,琴骨人我讓明水收在冰窖裏,待找到雙尾肥遺,咱們在一塊送到老族長手裏,就可以……”

她很想不在意,卻止不住僵硬的脖子循著聲音慢慢轉向他。手心有點癢,膝蓋有點酸,她的牙,也很想磨一磨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讓手沒那麼癢,讓膝蓋沒那麼酸,也讓牙磨得沒那麼響。

“辰門,你當初不肯讓我救,就是為了又夜鳴的琴骨?”

“差不多。”

“你還記得在狼咽地牢,麵具人衝進前你說的話嗎?”

“……記得。”

“我可以問問,是什麼刺激讓你有那種認為?”

你的情,不濃;你的愛,很淡。也許,是我太貪心……

因為他受傷,她心痛,就算他出爾反爾,她也不曾真正埋怨過他,甚至為了他的一句話,她反複思量,她的情是不是真如他所言的淡了。

“隨隨……”

“不要叫我。”淡淡的嗓音有了波瀾,一時間,她竟興起了狠狠咬他的衝動。一把拉過他,氣息吐在他臉上,她也顧不得了,“辰門,你故意給我找麻煩是不是?情濃?怎樣才叫情濃?是不是天天黏在你身邊才叫情濃?是不是有事沒事問你愛不愛我才叫情濃?是不是天天噓寒問暖念著你才叫情濃?”

她是不是太隨和太寵辱不驚了些?偶爾,她是否也該發發脾氣?

不理他的驚訝,她猶氣悶難平,冷聲道:“族裏大事小事不斷,我有時間天天黏著你嗎?你有時間讓我噓寒問暖嗎?還是你覺得我開口閉口就問你愛不愛我這個蠢問題很好玩?如果是,我可以告訴你,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玩。你若喜歡,對不起,我沒空陪你發神經。土星骨宮不、歡、迎、你?”

黑暗中靜靜瞧她半晌,悠悠輕歎,他緊緊抱住她,“對不起,隨隨,我不該太任性,不該……不滿足。”

是他的錯,全是他的錯。在狼咽地牢他怎會說出那種說來?

對,他不否認,又夜鳴將他埋藏在內心的不安活生生挑了出來。他從不覺得自己多完美,對任何事他可以不在乎,唯獨與隨隨扯上牽連,他就是少了那麼些自信自傲自得呀。或許,正因為他將全部的愛戀傾注在了隨隨身上,故而讓他有了絲絲的怯意。這怯意卻借著又夜鳴的譏諷令他的心有了一刹那的動搖……他的錯啊。

她發這狠,為誰?

月緯的話響繞在耳,他總算明白了。

這個孤僻寡言的女子,這個嗜好隱居的女子,這個總愛縮在角落不理人的女子,這個……他愛之,並為之所愛的女子,對他的情,不淡。

從來就不淡。

他已經很竊喜地以為,她發這狠是為了他,她滅了狼咽族也是為了他。

為他發狠,為他滅族……嗬,她在許諾愛他的同時,不知不覺早回以他同等的愛戀了,是他蠢是他笨是他愚昧,獨自陷在膽怯之中蒙了雙眼,沒發覺自己在她心中早已是弗遠無屆……請容許他這小小的自得。

抑或,兩情相悅間,麻木的一方實際是他?唔,他要反省。

言出必行。懊悔者立即開始反省。

一,二,三,反省完畢。

小心翼翼拍撫她的背,確定她無心掙紮,他放大膽偷偷啄吻她的頰,恢複了清亮嗓音:“隨隨,我從來沒看到你束起頭發的樣子。”

“沒必要。”

“但狼咽族飽了眼福。”他語有酸意。

“……我不看人,怎麼?”

“為什麼要?”

“當然是為你……”乍地醒悟他在套話,她急急頓口,卻已掩不去他的得意偷笑。

“為我、為我!嗬嗬,果然是為我!”雙臂在她腰間收緊,腦袋枕在她肩上,彌散開的,是久違的親昵。

“隨隨,我好想你。”

“……”不理他,她氣悶未消。

“隨隨,你很愛我。”

“……”任他自說自話,反正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算數。

他不再說話,卻忙不停地啾吻她的耳垂。原本被他強摟在懷中,慢慢地,卻隨他的傾斜倒在地上。

習慣了黑暗,她能夠瞧出他隱約偏柔的輪廓。五指滑入他的發,指尖傳來的是熟悉的柔順感。兩手繞過他的頸,一左一右定住不安分的腦袋瓜子,狠狠往下一壓,她吻住他,纖細的身子不知何時換了位置,變成她居高臨下。

今晚是他的好日子嗎?

享受著溫暖的舌勾畫他的唇形,他心頭泛起陣陣酥麻,雀躍不已。他應該主動點……

就在不老實的手掌沿著馨香的腰身慢慢下滑時,她卻如吻他時那般突然放開,幾道呼吸後,淡淡的笑聲猶響在耳,吐出的話語,聽在他耳中卻是可媲比二十八蛙的索命叫聲——

“辰門,我常想,我們從小就是朋友,沒人阻攔過。五星尊位是世襲,我們成為五星尊長,也沒聽過反對之聲。族裏都當透骨眼是寶,我知道,就算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土尊,他們也會無條件包容我。所以,他們從來不阻攔我們做任何事,包括——我們成為情侶。”

他動了動,薄唇立即壓上兩根指頭,聽她輕輕歎了口氣——

“我常想,如果我不是天生透骨眼,我會不會也如你一樣,如月緯、熒惑、攝緹一樣,從小就向往成為五星尊長,盡全力承擔起守護古骨族的職責。有時……我真想自己的右眼能瞎掉……”

“不……”

驚呼衝出他的唇,引來她的低笑,“放心,我可沒自殘雙眼的意思。我隻是想……很單純地想,若不是因為天生透骨眼,你也不會注意到我吧?你不注意我,我們也不會成為朋友,成為情侶。那時的我,是絕對不會主動交朋友的。走到今天,你應該注意到,沒有一人反對我們在一起過,是不?小時沒有,長大更沒有。也許,我們之間太順了,順利得有些無味起來,似乎我們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我想,我也習慣了,可……當你說我的情不濃,我的愛很淡時,我是第一次看到你那種涼涼的眼神,就像你看陌生族類一般。”

沒有沒有,他不承認不承認。

想反駁,無奈唇瓣被狠狠捏住,就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習慣會養成麻木。這些年,我想我是隱居得太久,久到……有些麻木了,不知你這張臉上除了撒嬌微笑做鬼臉之外,還有怎生不同的表情。所以……不要理所當然,不要水到渠成,我們,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