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濃，冰州的仲夏夜帶點薄薄的涼意。
星空端上桌的飯菜冷了又熱，雷厲一直沒有回來。
馬營那邊的嘈雜一陣高過一陣，星空站在門前，望著馬營的方向。眼看飯菜又冷掉，她舉步朝馬營走去。
將士們圍成一大圈，怒罵聲不斷。
“狼煙部落人就是信不得，哪有上戰場用毒鏢把馬給毒了！”
“那個祭司，確實陰險狡詐。”
“將軍當時怎麼不砍下他的腦袋？！”
星空擰起眉頭，站在人群外圍沒有再走近，其實就算她此刻想走近也不行，將士們的怒火比人牆更厚。
像似被星空沉靜的氣氛影響到，士兵們不由的轉身，看到來者，立刻讓出一條道。
“軍師來了。”
“軍師來了！”
即使星空現在已經不是雷軍的軍師，可將士們對她仍十分敬重。星空低頭行禮，沿著大夥兒讓出的路走進來。
眼前的情景，讓她先是震驚，隨後皺起眉頭望著一臉凝重的雷厲，他不看她，隻是擰著眉頭看著地上躺著的馬動也不動，那匹馬是追隨雷厲出生入死的坐騎。
馬匹的身上沒有明顯外傷，七孔卻流出黑色的血，血染了一地，這匹久經沙場的良駒，戰死了。
雷厲雖不說話，可從他緊繃的深情裏不難看出，他有多麼痛心失去他的戰將良駒。士兵們發話了。
“軍師，將軍的馬，在與祭司對戰時，中了毒鏢死了！”
“將軍還因此險些喪命。”
“還好神駒臨死還拚命將將軍帶回陣營，回到營裏就倒下死了！”
大夥兒想到這匹識人性的好馬，嘴裏吐著血，卻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主人送回陣營，才咽下最後的一口氣，無不動容，心中的怒過燒得更旺了。
“將軍本來可以奪了祭司的性命的！”
“對啊對啊，關鍵時刻，將軍卻把戰戟收了！”
“閉嘴！”雷厲怒吼！從馬出事後，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戰士們立即噤聲，整個馬營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到。
星空走近馬身，審視馬的死狀，這匹馬也曾馱著她，走過很多的路，這匹馬背上，也有著她與雷厲在一起的記憶。現在出事的馬，若是以後換成人呢？這種心痛她能負荷麼？良久，她問：“將軍，可否讓我看看凶器。”
“你憑什麼身份看啊？！一個小小的侍童！”沙織製止，這個女人，似乎在任何時候都是這樣淡定，淡定得讓她心裏有些恐慌。雲之洲沒有理會她，將毒鏢交給星空。
“雲之洲！”沙織怒吼，作勢要搶回毒鏢。“她現在又不是雷軍的軍師！”
“對！她現在是侍童，無權過問軍事！”巾幗軍裏有人迎合了沙織。
“你的事，雷將軍遲遲沒有上奏給王，你別以為是上頭不追究！”沙織朝星空伸出手，“把毒鏢給我！”
星空眯起眼看了她好一會兒，沒有將毒鏢給她，而是不緊不慢地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慎重地伸到她的眼前，沙織麵色一凜，巾幗軍中的女將也沒敢再開口，單膝跪下。星空再將手轉向身後的士兵。
“是將軍令！”
眾將立即行軍禮。
星空隻是表明自己的立場，不管她現在的職務是什麼，但是將軍令足矣讓她做這些。雷厲的目光閃過一絲光亮，緊繃的身軀微微鬆弛了一些。她對他與藍祭司的戰事，並不是不聞不問啊，她手裏慎重拿著的，是他的將軍令。
星空對將士們回禮，將毒鏢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她微微低頭，雷厲隻見她眉頭悄悄皺起，眉心的火鳥也跟著靈動起來一般。她掏出手帕，沾染了些戰馬的毒血，也湊到鼻前聞了聞。
戰士們瞪大眼睛看著星空，光看她思考問題的模樣，已經讓他們全神貫注，期待她做出結論的心情，更是迫不及待。
星空將毒鏢放回托盤之上，大家夥兒無不前傾身體，豎起耳朵等她開口。
星空看著雷厲，說：“將軍，你該吃晚飯了。”
喝！將士們隻覺得腳下滑了一下，有的士兵甚至撞到了前麵的人背，這是什麼答案？！
雷厲看了她一會兒，利索地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死去的戰馬身上，對雲之洲說：“以就義軍人之禮，厚葬。”
……
星空盛一碗熱湯放到雷厲的麵前。
“快趁熱喝吧。”
她沒加“將軍”兩個字，雷厲抬眼看著她，沒有動作。她微笑。
“怎麼不喝？還要我喂你喝麼？”
雷厲幹脆放下湯匙，看著她笑意融融的臉，試探性地叫她：“空兒？”
“嗯？”
她竟然應答了！雷厲霍然站起來，身子碰到桌子，桌子上的湯晃動灑在桌上。他可記得，在湖邊那次，就是因為她突然讓他靠近她，她比劃了作戰的手勢，結果她上了戰場，他險些失去她！現在他又有了那樣的感覺，不安幾乎讓他惱怒。
“你又想做什麼？！”
他還真的是很敏感啊！她忽然俏皮地笑了起來，充滿智慧的臉出現了孩子氣的模樣。
“你不樂意我對你親近些麼？”
“我可記得，上次某人就是因為突然的親近，結果！”他說不出那幾個字，因為他再也不想經曆，紅著眼，他怒吼，“總之，我不要你突然像個孩子一樣！那樣的你，對傷害似乎沒有一點兒抵抗力。”
“雷厲……”
該死，她又在給他灌迷魂湯了，他謝絕上當，繃著臉坐回位置上。
“雷厲，你別這樣。”
又是這柔柔的一句話，卻幾欲讓他臣服，回應她。他懊惱地端起桌上的湯，就著碗便往嘴裏灌。結果，懊惱的聲音，切實從他嘴裏迸出。
“該死……”好燙好燙！
“嗬嗬……”
星空歡快的笑聲頓時充滿整個房間，雷厲不覺看癡了，全然忘記了嘴裏燙得發麻的舌頭。鮮少看到星空哭，所以她的眼淚，能讓他立刻棄械投降。也鮮少看到星空這樣笑，所以她的笑聲，能讓他願意用全部去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