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詫異地抬眸,麵對他的質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的沉默以對,讓他有些不安。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口。待婢女出去後,他整了整官帽,“心願,昨天是我口氣重了些。”
“大人?”他語氣裏似有若無的歉意令她愕然。
他雖然性子溫良,但素來恪守尊卑本分,對下人好,卻不可能拉得下臉來說些屈尊的話。
一股臊意湧上臉,他轉過身,背對著她,“我的意思是說,無論如何你也不應該去挑釁軒轅如皇,這樣做不僅有性命危險,還會連累到傾城。你知道了嗎?”
她臉色微微蒼白,“我知道,以後不會再任性妄為,不會再做連累傾城的事了。”
他並不是這個意思啊。
他隻是希望她不要去冒險,希望事情能夠和平地解決,為什麼一番好意在她嘴裏說出來就變了調,或者是聽在他耳裏是那麼的不舒服?
“我……”
“卑職先下去吩咐下人,備好轎子等大人。”作了個揖,她便退了出去。
“你……”
話未起頭,他便挫敗地看見,那抹白影已翩然而出。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頸間的紫環,還在,於是慢慢地吐出一口氣,調整自己混亂的思緒。隻要這個東西在,她就永遠都不會離去,他不必擔心……不必擔心……
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份奏折,他遲疑了,那日張公公的話浮現在腦海,很刺耳。拈了拈奏折,隻覺有千斤重,思慮片刻,他歎了聲,終究還是將奏折放進懷中。
心願?
他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是在廂房裏養病時,鼻間是淡淡的藥草香,隱約要入睡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裏。
“小師哥。”隔壁的聲音冷冷淡淡的,沒有初見他時帶著人氣。
他笑了一下,大概那時她是太驚訝了。
“聽說你撿了個人回來。”
“不。他跟著我回來的。”她搗鼓著藥材,抓了一把剛碾碎的藥粉放入紫檀壺中。
“那你還給他熬藥?”她的小師哥取笑道。
“師父讓我熬的。”
她的聲音悶悶的,好像不太高興。在床上的他不禁失笑。救了他一命,就讓她這麼鬱悶嗎?
“師父讓你做,你就做?平時也不見你這麼聽話。”小師哥挑開布簾,朝裏麵望去,與他的視線對上,訝然挑眉,“小心願,瞧瞧你都救了誰回來。”他吹了聲口哨。
誰嗬,禦史台練大人。
“禦史台大人?禦史台大人?”
輕靈的聲音將他飄遠的神誌從遙遠的地方拉了回來。
“公主。”他的視線從不遠處一對男女身上平靜地調開,歉然地作了個揖。
“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那麼出神?”沁晴公主也默默地將目光調回來,問道。
“哦,沒什麼。不過是最近有些疲倦,容易犯迷糊了。”
沁晴公主笑道:“大人是在為軒轅家十萬大軍包圍皇城的事煩惱吧。”
“正是。”
“那禦史台大人來找本宮是為了什麼?”
“想請公主幫下官一個忙。”
沁晴公主詫異,“本宮區區一個小女子,能幫得上大人什麼忙?”
“這個忙倒也不難……”話未完,就瞥見那對男女走了過來,他頓了下。
“皇兄,你跟人家的護衛走得卻是這般親近?”沁晴公主仰頭,對那男子說著。
那男子也不客氣,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說道:“小王看這護衛真討人喜歡,不如禦史台大人把她讓小王可好?”
練玄銘的臉色微微鐵青。
沁晴公主自然知道他心裏打的是什麼主意,也湊上一腳,“原來皇兄喜歡啊,那不知禦史台大人舍不舍得割愛?”
那兩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練玄銘身上,他頓時覺得如坐針氈。加上練心願也好奇地張大了眼瞅著他,三個人居然都在殷殷等待他的回答。他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如果十二皇子當真喜歡心願的話,下官可以讓她時常來皇宮侍候你。心願,你覺得如何?”
心願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好個練玄銘,沒問他好不好,卻去問心願好不好,真是老奸巨猾,“練大人,你不必在意。小王也不過隨便說說,哪裏能真的奪人所愛。這練心願是練大人心頭的一塊寶,也是天下皆知的事了。”練玄銘跟他裝狐狸,他就把練玄銘心底裏的事都抖出來,十二皇子陰陰地笑了。
果不其然,練玄銘臉色不太好看,沉默了一下,“公主,事實上,下官是想請你幫我把這份奏折呈交給皇上。”他也懶得理十二皇子了,從懷裏取出奏折,遞給沁晴公主。
“這、這奏折,你應該交給張公公才是。”
練玄銘連忙道:“若是能通過張公公的手到皇上那,下官也就不會來勞煩公主。今日下官將奏折上表,可是那張公公連看都不看,就丟還給下官,實在叫人寒心。公主素來與皇帝親近,這件事也請公主多幫幫忙。”
話是有理,可是父皇那顆地雷她還不想去踩啊。她朝皇兄望了去,而十二皇子衝她微微點頭,“那好吧,本宮會盡量試試。”
練玄銘大喜,“多謝公主,下官在此拜過。”他行了個大禮。
“練大人不必客氣,這也是本宮應該的。”應該幫皇兄的……
“那下官先行告辭。”
“練大人慢走,小春,送練大人。”
他站起身,欲要離開,跟著婢女走了幾步,卻發現練心願還呆在原地,不禁皺眉,“心願,怎麼不走?”難不成她還真想留在這皇宮,待在她師哥身旁?
“哦——”練心願緩過神來,連忙追了過去。
隻是,心還留在那一刻。
他沒有放棄她。
嘴角輕揚,第一次心有了溫度。
笨蛋!十二皇子在心裏暗暗罵了聲,心疼的成分卻遠遠地大於責備。他站在這皇宮深苑,滿目的繁華錦簇,卻比什麼都來得空寂。
“皇兄就這麼放手了,不覺得可惜嗎?”沁晴公主輕啐了一口茶,涼涼地開口。
十二皇子垂眉,“要是真覺得可惜,他練玄銘也不會有這個機會接近她了。”
都說世事難料,就算事先計劃得再怎樣周詳,也總會有這樣那樣意外的出現。
而練玄銘,就是他的意外。
“三哥,你回來啦。”那邪已經換下朝服,一身簡單的藍色長衫,他穿來卻是分外的俊秀,“小心願,你咋了,嘴巴咧成這樣?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原來他們家心願笑起來是這麼的可愛,真想捏一把。
練心願麵無表情地隔開那邪伸來的毛手,“七公子,男女授受不親。”
那邪吃了一驚,“心願,我可從來沒把你當姑娘看。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很想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小弟弟看待哦。”所以,就讓他捏兩下吧。
“不,七公子,事實上,是我一直把你當成女的看了。”
他?女的?
“喂!”那邪白皙的俊顏上飄起兩抹惱怒的紅,雖然是生氣,卻也漂亮得很,“你說我像女的,是對我極大的侮辱。”
他承認他是男生女相,但是他內心可是很男人,很男人的。
“不是我說你像女的。”
“那是誰說的?”
練心願眼神一飄,“你難道沒覺得大家都把你當成女的來對待嗎?”
“哪有?”正想反駁,兩個小女婢跑了過來。
“那少爺,那少爺。小姐說要送我胭脂,讓我挑一個,你快幫我看看,我該挑哪個比較好?”
“嗯,這個粉紅色的比較適合你,你膚色白,抹得淡點,才有那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那我呢,少爺。你覺得這個銀簪子好看,還是玉簪子好看?”另一個婢女也興奮地問道。
“這個啊,我覺得吧,你戴玉的比較好看些。如果是我選的話,我會選玉,有靈性。”那邪優雅地笑著,從容應答,給了婢女非常滿意的答複。
“少爺,你的眼光跟我一樣哦。”
“好喜歡那少爺哦。”那兩個婢女笑嘻嘻地走了。
那邪搖搖扇子,笑著回頭,看見練心願和三哥非常無語的神情,才驚覺不對。
會有婢女拿著胭脂首飾去問三哥的意見嗎?
沒有!
會有婢女天真不帶害臊地說,喜歡少爺嗎?
沒有!
恍若被一道霹靂擊中,他呆若木雞。
練玄銘清了清嗓子:“我先回房。”
“玄銘,你也在啊。”練微簿從大廳出來,皺起一臉的笑紋,和藹地說道,“邪兒,管事的新進了一批綾羅綢衫,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有沒有喜歡的?”
外公啊,你為啥不問三哥要不要新衣裳哩?那邪欲哭無淚。
“哈哈,好熱鬧的傾城王府,不知道本將軍這一來,會不會給各位大人帶來一份驚喜啊?”軒轅狂臻大笑著,一掌打飛前來擋駕的家丁,從長廊處大步闖進王府的內庭。